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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總是一副冷淡模樣,別說笑,就是勾勾唇都難得,今日情緒竟壓抑不住的表現出來,歡喜得真實又強烈。
穆嬌出神的工夫,左屏就將計劃進展詳細說了一下。
瓷窯的事只是個藉口,包括裴折在內,他們心知肚明,此行來鄴城另有要事,不能被裴折知曉,故而金陵九支開了他們兩個。
天下第一樓上下的事都是左屏打理的,金陵九未曾出面過,今日興致上來了才會同行,沒成想會遇到裴折。
不過還好,就算他不出面,左屏一人也能將事情處理好。
「信件證據已經銷毀了,沒有人會查到我們身上,她二人只是心血來潮,要回老東家看看,不料在這裡出了事,慘遭殺害。」
「那小子殺了人後拿走了所有財物,有我們的人暗中掩護,順利離開了軟玉館,並未被人發現。」
金陵九斂了笑,嚴肅道:「找人看著他,別讓他離開鄴城,若是他跑了,那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左屏應下,正好走到了看馬的地方,他取出帶著的厚絨大氅,遞給金陵九:「九爺,回去讓醫師給你煎點驅寒的藥吧,鄴城風大,晚上寒氣尤甚。」
金陵九的病才剛剛見好,現下吹了風,怕是又要受涼。
若不是他家九爺潔癖嚴重,左屏都想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他穿了。
金陵九聞言頓時皺緊了眉頭:「不必,沒多冷。」
左屏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悄悄撞了撞穆嬌的胳膊。
金陵九不愛吃藥,怕苦,若非逼不得已,能不吃就不吃。
前幾日他心神恍惚,發著低熱,愣是沒有吃藥,醫師不了解他的身體情況,怕配的藥起衝突,加重他的情況,只能任由他渾渾噩噩的緩過來。驅寒的藥常見,不會和其他藥物相剋,吃一劑兩劑不會有問題。
穆嬌表現出恰合時宜的震驚:「師兄該不會是怕苦吧?」
金陵九眼皮不抬:「是。」
他有著一種近乎任性的坦蕩,完全不將世俗的偏見放在眼裡,諸如男子該強勢有擔當,以示弱為恥,他全然不在意,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記得小時候你吃藥最省事,都不用哄,什麼時候怕起苦來了?」穆嬌心中納罕。
經她提醒,腦海中浮現出兒時吃藥的畫面,金陵九渾身一滯,那時自己似乎真的沒有喊過苦,可為什麼現在會怕苦?
他竟然想不出來,這種怕苦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好像從某個時間點開始,突然之間,增加了很多細微的習慣,那些習慣隱藏在平靜的水面之下,輕易不會表露出來,可能經年累月都無法察覺,但在某一瞬間,可以從細枝末節中窺見些許端倪。
現在就是那一瞬間,他也發現了端倪,但是找不到那個時間點。
尋常人或許會忽略,但金陵九不會放過這一絲疑點,他激動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那屏風是誰布置的?」
軟玉館的房間裡,隔斷處的屏風上赤紅一片,他也是脫下衣服後才發現,那不是血,而是硃砂和水勾兌出來的,因為兩名死者的傷口太大,血流了一地,將硃砂的氣味掩蓋住了。
和他們的計劃不謀而合,斷然不會是那小子做的。
金陵九之所以會關心這個,主要是因為那屏風和殷紅的血跡衝擊感太強烈,讓他無法控制自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恐懼,是他至今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
也正是因為那個畫面,他被藥壓制住的情緒又開始翻湧,讓他瘋狂,忍不住向著裴折表現出隱藏的一面。
穆嬌的思路果然被他帶偏了,驕傲道:「是我想出來的,之前在爹爹的書房中見過一幅畫,那畫上的屏風就是用硃砂點的面,我一聽左屏的打算,就想到了這個,然後就在屏風上做文章了,是不是效果很好,師兄覺得怎麼樣?」
師父的畫?金陵九垂下眼皮,不咸不淡地應了聲:「挺好的。」
豈止是挺好的,都直接讓他犯病了。
打小難得金陵九誇獎,這三個字讓穆嬌興奮不已,師兄誇她了。
她那個面癱師兄會笑了!而且還會誇她了!
她是小孩子心性,單純率真,沒那麼多彎彎腸子,也看不出她師兄藏著的心思,唯有左屏還記得吃藥的事,想提醒穆嬌,見她那麼激動,又不想掃她的興,默默閉了嘴。
金陵九披著大氅,攥了把衣領處的絨毛:「今夜在這裡住下吧,別來回折騰了。」
他之前穿的外衣留給了裴折,上面滿是從屏風上染的硃砂顏料,探花郎自知理虧,說會幫他洗乾淨,他同意了。
裴折的舉動不可謂不出格,兩人一吻分開後,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略微尷尬的境地,便藉由洗衣服的事將話題扯開了。
當時,金陵九的情緒雖然平和下來,但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病一發作,不是輕易能壓制住的,以往都是配合師父準備的藥物,才能恢復平靜,這次竟被裴折的一吻給安撫好了。
他心中驚詫,又瀰漫出一絲狂喜,緊緊盯著按住自己的人,硬是把膽大放肆的探花郎給盯得愣了愣,臉側泛起薄紅。
那點紅意,比屏風上的硃砂還要艷。
這個念頭一出來,金陵九頓時覺得與記憶中類似的屏風不再那般面目可憎,頗有些旖旎,藏著不能言說的曖昧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