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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些年,別的皇親國戚四處給宣帝找事,仗著皇室人丁稀少,求這求那,唯獨永嘉,很少跟皇帝開口求什麼。
江晚芙聽了,卻是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最開始,她也想到了永嘉公主,若是她開口,陛下無論如何都會考慮,只要有一絲希望,她也願意去試一試的。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陛下金口玉言,永嘉公主進宮去求,往輕了說,是擔憂自家小輩安危,但往重了說,卻也能說是抗旨不遵。而且,倘若瘟疫蔓延到內城,甚至是皇宮,哪怕跟阿弟無關,那些諫臣也絕不會放過永嘉公主,乃至國公府。
這還都是從私利說,江晚芙最擔心的,也是最怕的,是萬一……萬一真的因為阿弟一個人,害得瘟疫傳到內城,那麼多百姓的性命,她擔得起,阿弟擔得起嗎?
那都是人命啊……
活生生的人命。
永嘉公主從她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些什麼,溫和開口,「你不用替我為難,那是你親弟弟,不是別的什麼人。」
江晚芙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輕聲細語開口,「我先替阿弟,謝過祖母和母親一番慈愛之心。我也的確很擔心阿弟,但卻不敢因一己之私,便叫母親冒險入宮。若是別的事,我便也厚著臉皮開口了,但事關內城百姓的安危,我承擔不起,阿弟也承擔不起。陸氏一門,祖祖輩輩為了大梁安危,鎮守邊疆,公爹如此,夫君亦如是,滿門忠烈。我雖一介女子,卻也知道什麼是大義。且阿弟他,是自願留下的,我尊重他的選擇。」
她說這話時,是站著的,腰背挺得很直,纖瘦的脊背,清瘦而堅韌。微微抬著頭,眼神並不銳利,只帶著她往日裡便有的明潤和清亮,聲音不高,甚至因她的蘇州口音,顯得有幾分軟糯,卻讓老夫人和永嘉公主,聽的皆是微微一怔。
片刻,還是陸老夫人先開口,她不住點著頭,「好孩子,你不愧為我陸家婦。庭哥兒小小年紀,也是行事周到,心懷天下。」
永嘉公主眼神柔和下來,輕輕頷首,「話是如此,你說的很對。但是,我還是要遞份摺子進宮。雖不能放你阿弟進城,但給些便利,想來陛下是不會不應的。」
江晚芙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永嘉公主的意思,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雖然不能冒險讓阿弟進城,但看在永嘉公主的面子上,照顧一二,卻是不過分的。譬如安排個單獨的、遠離人群的院落,安排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之類的。
這樣,阿弟的安危,至少多了一重保證。哪怕他真的不幸中招,有永嘉公主的說情,御醫也一定會盡全力救治的。
從理智的角度,她知道阿弟選擇自己留在西郊,是對的,既是對他自己負責,也是對內城所有百姓負責。
但從感情上說,阿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怎麼能放心他涉險?
哪怕她表現得再冷靜,這個時候,也是鼻子一酸,江晚芙忍著淚,深深屈膝,低頭道,「多謝母親。」
方才冷靜鎮定的人,忽的掉了淚,永嘉公主看著,反而有種真切感。哪怕再穩重,也才十七八的年紀,不過還是個小姑娘而已。
江容庭的事情,便這樣定下來了。永嘉公主回去後,便立即寫了摺子,叫人送進宮裡去。但因為皇宮已經嚴禁進出的緣故,摺子耽誤了很久,直到夜深,才送到宣帝案頭。
以往這個時辰,宣帝早已睡了。
但他今晚卻很清醒,宮殿內燈火通明,高長海瞥見伺候的小太監打了個哈欠,立馬嚴厲瞪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下去。他親自上前,端起茶壺,給宣帝倒茶,輕聲道,「陛下,您喝茶醒醒神。」
宣帝揉了揉眉心,沒作聲。片刻後,才想起來問,「太子呢?還跪著呢?」
高長海沒敢說話。
宣帝抬頭,「朕讓你說。」
高長海利利索索跪下,低聲道,「原是跪著的。太子體弱,暈了過去,皇后娘娘就把太子帶回去了。」
宣帝一張臉,倏地沉了下來。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翻開案頭的那一本摺子。蓋著永嘉公主的印,他草草掃過,神情漸漸緩和下來。
於長姐,他總歸是心中有愧的,為了皇家,她犧牲良多,卻還能處處為他著想。是他和先皇,欠阿姐許多許多。
「高長海,傳朕的口諭。告訴劉榮,盡力保全此人的平安。」
宣帝的臉,陰沉得厲害,「另外,傳太子過來。」
第124章
劉兆才剛躺下,就被太監叫醒,說陛下詔他過去。他坐起來,幾個太監圍著他服侍穿衣,替他穿靴子的那個,伸出雙手,瑩白的五指,微微露出半張臉,在一旁宮人捧著的燭台邊,襯得貌若好女。
劉兆有些意動,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心裡不禁想到:胡庸這老傢伙,倒是很會挑人。
不多時,衣服已經穿戴好了。
劉兆也來不及去想那些旖旎之事,出了宮門,瞥見門口立著的高長海的時候,草叢裡忽地竄出來個什麼活物,劉兆本就昏昏沉沉,被那黑影,嚇得狠狠打了一個激靈。
宮人忙上前驅趕,很快殷勤來回話,「殿下,是只貓,不長眼冒犯了殿下。」
聽到只是只貓,劉兆倒是鬆了口氣,但後背也出了層汗了,擺擺手,朝前走去。前方燈燭輝煌,漫長的宮道一片輝亮,劉兆對這景象,早已習以為常,他照例朝前走去,被汗濕的裡衣,貼著他的背,黏得厲害,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