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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人情自然也是如此。她當然會求陸則幫忙,畢竟他們是夫妻,但這其中的度,她卻不得不仔細拿捏。
就像她先前說的,阿弟不可能事事都靠著陸則,陸則遲早有一日會生厭,一個事事靠姐夫的小舅子,和一個本就刻苦聰慧、不過是靠姐夫拉一把的小舅子,誰都會更喜歡後者。
但這些心思,她自然不會和陸則直言,只頷首道,「我從前讀書,讀到過這樣一段,』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我雖才疏學淺,卻也曉得其中道理。阿弟若連府試院試都過不了,便是入了國子監,也不過是白費了夫君一番好意,更徒惹旁人議論。與其如此,我寧肯他一步步走得扎紮實實的,即便慢些,也不要緊的。」
陸則聞言,心中那點不舒服,倒隱隱約約散去,雖覺得小娘子有些多慮,國子監多的是各家塞進去的紈絝子弟,他陸則的小舅子,誰有那個膽子,說三道四,只怕巴結都來不及。但到底體諒姐弟倆相依為命,碰上胞弟的事,小娘子多少有些緊張。
他想了想,道,「我那日聽你阿弟說,想早些入仕,好讓你鬆快些。」
江晚芙見陸則面色和緩,心裡也隨之一松,抿唇淺淺一笑,道,「阿弟這般想,我自然是高興的。我也不怕夫君笑話我,從前在家裡時,我與阿弟雖吃穿不缺,但多少受了些鉗制,尤其我是女兒家,便更是如此。阿弟偶見幾回,心疼我,才生了這番心思。長姐如母,且那時我怕自己護不住他,盼他舉業有成,自然也不說什麼。但如今,我命好,夫君疼我,祖母憐惜,婆母寬厚,猶如進了福窩一般。倘若真遇上了什麼事,受了什麼委屈,夫君定然會護著我的,是不是?」
她說著,仰臉望著陸則,微微睜大眼睛,等他的回答。
陸則被那雙明潤的眼,望得心頭一窒,不自覺點了頭,「自然。」
江晚芙聞言,眸中露出歡喜之色,難得主動了一回,紅著臉,抬起手,環住男人的脖子,小聲道,「我知道,夫君是待我好的。」
小娘子柔軟的手臂,虛虛搭在他的肩上,帶著甜香的身子,近在咫尺,楊柳般的腰肢,濕紅的唇瓣,滿是歡喜之意的眼眸,便是聖人,見了這般活色生香的畫面,如何能不動半點心思。
陸則自然也不例外,連最後一點不虞,都徹底散去,但他到底記得明日是回門的日子,不舍折騰小娘子,只抬手碰了碰她的鬢髮,溫聲道,「那便算了,等你阿弟過了院試,再入國子監就是。」
江晚芙仰臉望他,輕聲道,「多謝夫君。」
陸則垂下眼,按下心頭那些心思,道,「安置吧,明日還要早起。」
這般,夫妻二人才歇下。
惠娘輕輕進來,吹滅了燈,立雪堂也隨之被夜幕籠罩,夜色之下,顯得格外安靜。
第48章
翌日,便是江晚芙回門的日子。
早晨起身,天氣卻不如何,一推門出去,雪幾乎快堆到台階了,下人在院中掃雪。但雪再大,回門總是不能拖的,便也還是出了門。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江晚芙抱著小手爐,有點犯困。她昨晚沒怎麼睡好,新婚第一夜自是不必說,她那時累得渾身都快散架了,連後來陸則抱著她去洗漱,她都是稀里糊塗的,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都記不得。
昨晚卻不一樣,雖只是旁邊多了個人,但她還是不大睡得著,直挺挺躺著,盯著帳子看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今早險些起不來,若不是惠娘在一旁急得不行,說陸則練拳回來了,她定然要忍不住賴床的。
實在困得厲害,江晚芙怕自己真睡過去,索性抬起眼,望著對面的陸則,想找些事情做,打發時間。
其實,陸則生得極好,他的五官本就十分清俊,只是平日裡過於清冷疏離,神色冷淡,猶如冰雪覆面,旁人看到他第一眼,便會覺得他高高在上。實際上,眼下他穿這樣一身淡青的錦袍,露出點雪白的圓領衣襟,低頭看書,微微蹙眉的時候,很像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
江晚芙看了會兒,倒是不大困了,繼續盯著陸則袖口的竹紋發呆。
陸則自然不會毫無察覺,將書合上,看了眼對面的小娘子,見她抱著手爐,眼睛盯著他的袖子看,顯然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皺眉反思片刻。
他的確不是什麼有趣的性子,寡言少語,也不懂得哄小娘子歡喜。若是從前,他自然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討妻子歡心,但對於江晚芙,他總是不自覺帶了幾分憐惜。
一想起那一晚,她窩在他懷裡哭得鼻尖眼尾通紅,渾身顫抖,淚眼漣漣的模樣,陸則就忍不住生出些妥協的念頭。
畢竟是他先欺負了她的,把人哄來騙來,總要待她好一些的。
陸則將書放到一側,輕垂眉眼,端起茶盞,這一動作,卻是叫正盯著他袖子發呆的江晚芙回過神,跟著抬起眼。
陸則順勢開口,「昨日聽你說,你的閨名乃岳母所取,取的是芙蓉花之意。」
江晚芙原是想著,陸則一看就是喜靜的性子,又見他看書,便刻意沒開口,怕他嫌自己吵鬧,卻不料陸則起了談天的興致,她自然樂得有人陪她說話,也好過瞌睡連天。她微微坐直身子,點點頭,小聲道,「我不過隨口一說,還當夫君不記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