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頁
內閣一看,周盛這些年辦的差事,也評得上穩重二字,只是有些不知變通。這樣的人,以前自然是不適合在吏部,不過剛辦了這樣的案子,這樣不懂變通的,反而成了合適的。再加上他算皇親國戚,自然就被挑了出來。
薦他做吏部右侍郎的摺子,是張元經手的。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為著胡庸父子的案子,他們把陛下和太子得罪得不輕,他作為內閣首輔,當然不能和謝紀那般什麼都不顧,便只當妥協了。
不過,周盛自升任以來,一直老老實實的,既不招搖,也不張狂,張元對他的印象,倒是不差。
宣帝自然要給周盛面子,頓了頓,道,「噢,周卿說說看。」
周盛便低眉順目,拱手上前,「微臣所薦之人,是鑾儀衛副指揮使魏戟。」
此言一出,殿內霎時一靜。
幾個月之前,鑾儀衛還是京中炙手可熱的存在,但自從胡庸倒台,鑾儀衛已經成了一艘破船。今天都察院一榔頭,明天大理寺一鋤子,隔三差五,就以各種理由去抓人,且還都是正當理由。
畢竟跟著胡庸幹事的,手上多少有點不乾淨。其中最被針對的,當然是魏戟了,他是胡庸的心腹,但他最為狡猾,不知為何,都察院和大理寺,至今都沒抓到他的辮子。
鑾儀衛成了一艘破船,船上的人,人人自危,但老話又說,破船還有三千釘。
張元聽到「魏戟」,下意識想反對,但片刻後,回過神來,卻又覺得,周盛能提到魏戟,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一來,戴罪立功,魏戟和其部下,必然竭盡所能。二來,魏戟其人,確實有幾分本事的,而鑾儀衛恰恰是能動用且不會影響大局的一支隊伍。
他唯一擔心的是,陛下用了魏戟後,順勢提出要讓胡庸起復。
宣帝倒沒想到胡庸,他半夜被吵醒,本就心裡煩得厲害,連頭都是痛的。一個戴罪立功是立,兩個戴罪立功也是立,他是皇帝,當然不能說手裡沒合適的人用了,只當自己寬容大度。
且西山的事情,怎麼比得過保定重要。
宣帝擺了擺手,開口,「就這麼辦。內閣擬旨,西山災情,由劉榮以戴罪之身主辦,鑾儀衛副指揮使魏戟從旁協助。保定府地動,陸則領三大營前去。」
陸則、劉榮等人上前領命,張元遲了一步,也就把話咽了下去,只是狐疑看了一眼周盛。
但周盛也規規矩矩立著,微微佝僂著背,看不出什麼端倪。
眾人出宮,雨還在下,但天邊已經隱隱透出一絲絲的天光了。陸則先去了一趟營地,才回到府里,天還沒徹底亮,但立雪堂里眾人卻都已經起了。
江晚芙正坐在窗戶下,她已經帶人把行李收拾好了,但也睡不著,思緒紛亂,索性便叫纖雲拿了紙筆來,她抄起經書來,一筆一划,她抄得很虔誠,只當給西山受災的百姓祈福了。雨還在下個不停,紛亂嘈雜的聲音里,她聽到僕婦的聲音,就知道是陸則回來了,急急忙忙起身朝外走。
到門口的時候,正趕上陸則從庭院裡走來。常寧給他撐著傘,但也沒頂什麼用。
江晚芙上前迎他,摸到他的肩膀和袖子都是濕的,二話不說推他進屋換衣裳。「夫君,你先去換衣裳,已經準備好了。」
陸則也沒急著說什麼,進屋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衣裳,手裡又被塞了杯薑茶,他喝過一口,看到桌上她抄到一半的經書,已經寫了有幾頁了,娟秀的字跡,他皺了皺眉,「你沒睡?」
江晚芙也沒撒謊,輕輕點頭,「嗯,睡不著,你不回來,我心裡慌得厲害。」
陸則伸手,江晚芙就很自然地把手遞了過去,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男人的手很大,且很暖和,指腹有些許粗糙的繭,是習武留下的。
他握住她的手,順勢拉她起來,帶她到床邊,抱她到床上,拉過錦衾,蓋到兩人身上。帳子也落了下來,那副才換上不久的,蔥綠繡蘭草蟋蟀圖的紗帳,將兩人與外界隔絕開來。
模糊的雨聲里,陸則的聲音柔和下來,「閉眼,睡一會兒。有什麼事,等天亮了再說。」
江晚芙小聲地應了一聲,她有點睡不著,雨聲太大了,她眼前總是划過那些倒塌的房屋之類的畫面,有些觸目驚心。陸則沒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她是個共情能力有些過於強的人,很容易被這些情緒所影響。但很快,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蓋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我在。」她聽到陸則沉穩的聲音。
江晚芙乖乖應了一聲,「嗯」。握住陸則另一隻手,終於漸漸有了睡意。
雨還在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但屋裡已經安靜下來了,不管是睡著了的江晚芙,還是清醒著的陸則,都無比珍惜著這一刻難得的安寧。
第116章
翌日,江晚芙就知道,陸則要去保定的事了。
是陸則同她說的。屋裡一個丫鬟都沒有留,本來夫妻倆就起遲了,吃了頓早膳,江晚芙看雨勢有漸小之勢,心裡還覺得高興,打算把剩下的半卷經書抄完。她做事一貫是有始有終的。
結果她還沒動筆,就從陸則口中,聽到他要去保定的消息。
她怔愣了一下,片刻後,反應過來,才開始問,「什麼時候動身?要去多久,我好給你收拾行李……還有祖母和母親那裡,也該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