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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也不著急,一句句回答,「預計是三日後動身,應當不會超過三個月。行李的話,慢慢收拾也來得及。聖旨還未正式下,待下了聖旨,我再去同祖母和母親說。」
「喔……」江晚芙低聲應了一聲,抿了一下唇。感覺自己好像也沒什麼可問的,陸則做事一貫沉穩周全,比她不知勝出多少,她想的這些,他肯定昨晚就想過了。
陸則看她這個模樣,心裡不禁被憐惜之情所填滿。他看不得她這個樣子,慌亂之後,故作鎮定,明明不捨得他走,卻還要強作堅強的模樣,反比拉著他,驕縱地不許他離開他,來得更惹人憐惜一些。
但保定之行,他不得不去。
除了聖旨之外,他有必須離開京城一段時日的原因。況且,三大營初建,也正好借著這一次保定的機會,練練兵,不上戰場歷練、不見血的將士,永遠不可能成為強有力的利刃。
「阿芙,」陸則伸手過去,握住江晚芙的手。她的手比他小許多,且很軟,摸上去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指頭尖尖細細的,冬天的時候冷冰冰的,夏天也只是溫熱。「三個月,不長的。院裡的桂花開了,葡萄熟了,我就回來了。」
江晚芙當然知道,三個月不算長。
其實他們成親,也不過半年多而已,快得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甚至在一年之前,他們還不認得,一個在京城,一個遠在蘇州,天南地北,不知對方名姓,甚至不知道這世上有對方這個人。
可只是半年多而已,她好像就離不開他了。也不是真的離不開,就是不捨得,特別特別的不捨得。
江晚芙忍住心裡那股翻湧的情緒,也沒有哭,慢慢地抬起眼,語氣很認真地道,「你平平安安的回來,三個月,你答應我的,我在家裡等你。」
三日後,陸則領三大營動身去保定。江晚芙跟著祖母、永嘉公主等一行人,送行他離開京城,如送走衛國公一樣。
人已經走遠,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陸老夫人叫眾人散去,拉了江晚芙的手,她看著她,她本來以為,阿芙年輕,且夫妻感情甚篤,孫兒此番去保定,她肯定要哭的,結果她表現很好,比她以為的更好。
人前,阿芙表現出一個世子夫人應有的得體和尊貴,並非她刻意強求些什麼。而是,在她們這樣的府邸里,男人外出打仗,留在家裡的家眷,不能顯得柔弱可欺。必要的時候,她們要撐起這個家。
江晚芙見狀,主動開口,「我送送您。」
惠娘幾個撐著傘,她們走到廡廊下,僕婦們便放緩了步子,落後了幾步。
雨還在下個不停,廡廊翹出去的廊檐,成串的雨往下落,幾乎連成了一條線。江晚芙看著廊檐下的雨,有些出神。她想到陸則,這麼大的雨,路上濕滑,行軍不便,幸好她這幾日跟惠娘幾個,給他趕製了足夠多的衣裳,便是要換,也足夠了。
陸老夫人看她不說話,倒也很理解,她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感同身受。
一直走到福安堂,兩人進了正屋,江晚芙要走的時候,陸老夫人才開口,她握著她的手,那雙蒼老的眼睛裡,是歷經世事的滄桑和睿智。她的聲音也很溫和,不像是長輩的訓誡,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顯得格外的慈祥,讓江晚芙想到自己的祖母。
「陸家的男人,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你既選了這樣的男子做夫君,便要陪他一起走下去。心裡越是擔心,越不能露出一點膽怯,他們在外,是保家衛國,所以,家裡不能亂,知道麽,阿芙?」
江晚芙微微一怔,眼眶湧上一股熱意。
她其實一直很敬佩祖母,她嫁到陸家幾十年,從送自己的夫君,到送自己的兒子,如今到送自己的孫兒。她永遠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面帶驕傲地,送他們出征,從容鎮定,哪怕一言不發,也讓人從心裡生出一股信服。
她當然要陪陸則走下去的,他做什麼,她都會陪著的。
「多謝祖母教誨。」江晚芙後退一步,屈膝福身,「阿芙知曉了。」
陸老夫人看她神色,終於頷首,輕聲道,「好,回去吧。別淋雨……」
江晚芙應下,服侍老太太躺下小憩,才出了福安堂。回立雪堂,衣衫到底是濕了,她進屋換了身衣裳,再出來的時候,走到窗戶邊,就看到屋外廡廊下,幾個小丫鬟正跟著嬤嬤纏繡線,穿著青色的褙子,五顏六色的繡線。
惠娘進屋來,看見窗戶開著,上前關了,端著薑茶過來,低聲道,「夫人今日起得早,屋外到處都濕漉漉的,也沒處去,不如喝了薑茶,歇一會兒?」
江晚芙不困,喝了薑茶,索性叫丫鬟點了蠟燭,自己坐在窗戶邊,繼續抄那日抄到一半的經書。
本來這幾日該抄的,不過因為陸則要去保定,她便帶著僕婦們給他收拾行李、趕製衣物,陸則的衣物基本錦袍之類的,雖穿上很是清俊合身,但卻不如棉袍耐穿耐髒,她們忙了幾日,才堪堪準備了些。
至於抄經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被耽擱了。
江晚芙抄得很認真,起初還被雨聲所擾,心裡亂糟糟的,抄著抄著,心就靜了下來。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老太太和永嘉公主都喜歡抄經,一個人,若是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便會將希望寄托在這些事上。
神佛道巫,無論哪一種,漫天神佛菩薩,哪一個都好,信女別無所求,只求夫君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