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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陸書瑜的口疾不嚴重,只是中間有一點停頓,說起話比一般人慢一些。江晚芙原本以為她的口疾是天生的,昨日回去後,才從惠娘那裡得知了陸書瑜的身世。
當年,陸書瑜的父親,就是衛國公府的那位太祖爺,是庶子中唯一一個習武的。後來鎮守灰嶺口,陸書瑜隨母親閔氏前去小住,結果鎮守東寧衛的總兵出了岔子,東寧衛失守,蒙古三部聯合,大軍長驅直下,太祖爺帶兵殊死抵抗,著人去宣同報信。
國公府的護衛要護送陸書瑜和閔氏去宣府鎮,卻已經來不及了,重鎮被團團圍住,閔氏把逃生的機會讓給了女兒,前去吸引敵軍的注意力,後來太祖爺和閔氏雙雙殉國。
當時陸書瑜年幼,不過四歲,受了驚嚇,又痛失雙親,到了宣府鎮後便一直發燒,待醒來後,便有了重言的毛病。
太祖爺與閔氏是為了保護百姓而死的,江晚芙聽過後,心中只覺肅然起敬,對陸書瑜這個表妹也越發憐惜。
她自己也是喪母的人,對於身世悲慘的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且陸書瑜年紀這樣小,又一口一個表姐,一副想要親近她又不大敢的樣子,江晚芙頓時有了種自己多了個小妹妹的錯覺。
江晚芙坐下,有意同陸書瑜說話,時不時引著她說幾句,不多,但每次陸書瑜開口的時候,她都抿唇淺笑著望著她,溫溫柔柔地聽著。
陸書瑜原本是不大喜歡說話的,因為她一開口,旁人不是嘲弄,便是露出憐憫的神情,仿佛在說,真可憐啊。
可是她不覺得自己可憐,她雖然沒了爹爹娘親,可是家裡祖母和伯伯伯母、兄長姐姐都很疼她,她討厭那些人看似憐憫、實則高高在上的眼神。
漸漸地,她也就不大在外人面前開口了,反正有嬤嬤會代她說話的。
但江表姐和那些人都不一樣,她那麼溫柔,眼睛像是一汪柔柔的春水,會認真聽她說話,眼眸里沒有嘲弄,也沒有憐憫,很尋常,也讓人很安心。
給她一種錯覺,仿佛結巴也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陸書瑜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地想。
要是江表姐早點嫁給大哥就好了,那她們就是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說話了。
陸書瑜的話多了起來,圓圓臉頰泛著紅,眨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瞅著江晚芙。
江晚芙感覺自己仿佛瞧見了祖母養過的那隻小京巴狗兒,都是又嬌貴又可愛,連眼睛都一樣純真又水汪汪的。
表姐妹倆正聊到秋夕節要做花燈的時候,陸老夫人過來了。
兩人忙站起來,給老夫人福身,一個喚外祖母,一個喚祖母。倒把陸老夫人哄得高興極了,饒有興致問兩人在說什麼。
江晚芙沒答話,看向了陸書瑜。
陸書瑜見表姐看著自己,在心裡給自己打氣,表姐剛來府里,自然會拘束些。她得幫著表姐些。
她鼓起勇氣,在嬤嬤開口前張了嘴,朝祖母道,「秋夕、快到了,我想約表姐、一起、做花燈。」
陸老夫人原等著孫女身後的嬤嬤回話,見陸書瑜自己開了口,眸里划過一絲驚訝,面上卻是慈祥點點頭,目光柔和看過表姐妹二人,道,「那敢情好,到時候阿瑜也給祖母做一盞,叫祖母也瞧瞧你們小娘子的小玩意兒。」
陸書瑜認真點頭答應下來,掰著指頭道,「我、我還想,給伯伯、伯母,兄長、阿姐,都做一盞。」
秋夕節燃燈是習俗,還有熱鬧的燈會,寓意圓圓滿滿,有祈福身體康健、國泰民安之意。
陸老夫人眼裡含著笑點頭,扭頭朝身邊嬤嬤道,「我記得上回送去延福觀供奉的福紙,還剩了一匣子的,你去取來。」
嬤嬤應下,福身退了出去。
陸老夫人又望向江晚芙和陸書瑜,笑著瞧著兩人,道,「祖母既討了你們的燈,可不能叫你們白白做了。正好我這裡還有一匣子宣紙,你們拿去做燈。」
過了會兒,那嬤嬤便帶著匣子回來了。
打開匣子,厚厚一疊灑金的宣紙,質地細密,淡黃的紙面上,落滿細碎金粉,粼粼灼目,有如細碎日光被收在這宣紙之中一樣。
這一匣子的紙,起碼比得上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用來做花燈玩,不可謂不奢侈。
但無論是陸書瑜還是陸老夫人,都神色尋常,富貴如國公府,也的確不會在意這點銀錢。江晚芙自然也不會說些不識趣的話,只盈盈謝過陸老夫人。
兩人又陪著陸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吃了小半碟子糕點,陸老夫人便打發兩人走了,道,「你們小娘子自去玩自己的,不用拘在我這裡。」
陸書瑜站起來,看了眼一旁的江晚芙,想了想,小聲道,「祖母,我能去、綠錦堂,同表姐、玩嗎?」
對這個年幼失去雙親的孫女,陸老夫人一直十分憐惜疼愛,怕下人照顧不好,沒叫她單獨住一個院子,一直是養在自己院裡的,往常見她並無什麼閨中好友,還曾憂心忡忡,眼下難得見她主動親近誰,自然樂見其成,點頭含笑應道,「去吧,在綠錦堂用午膳也無妨。」
陸書瑜歡喜應了,道,「謝謝祖母。」
陸老夫人點了頭,江晚芙和陸書瑜便站起來,福了福身,一同朝綠錦堂去了。
看著表姐妹兩個出了正廳,陸老夫人收回視線,放下手裡的茶杯,指了指正廳的屏風,朝嬤嬤道,「等會兒讓人把芙丫頭昨日送的屏風搬出來,這一扇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