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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苦口婆心,江晚芙也知道,自己現在在他們眼裡,跟易碎的花瓶也沒什麼差別,也沒有再堅持,反正有陸則過去,比她自己過去還叫她覺得安心些,便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好。」
陸則見她仰臉望著他,脂粉未施,顯得乖順而柔軟,他心中也不由得發軟,俯身抱了抱她,起身後,從丫鬟手裡接過大氅,穿上就出去了。婆子拎了燈籠走在前面,穿過廡廊,很快就到了。
屋裡蠟燭都點上了,陸則踏進去,去床邊看姚晗,蠟燭昏黃的光照著,小孩兒臉色慘白,額上、鼻尖冒著冷汗,陸則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是滾燙。
紅蕖端了水盆進來,眼睛還有點紅,她擰乾濕帕子,敷在小主子額頭上。然後就退到一邊站著了。
陸則在床邊坐著,問紅蕖話,「什麼時候病的?」
紅蕖並不敢推脫責任,跪下去回話,「……中午從您那裡回來後,小郎君就沒什麼胃口,晚膳也用的不多。奴婢以為小郎君只是讀書累了,便勸他早些睡下。半夜守夜婆子進屋蓋被子的時候,才發現的。請世子責罰。」
小孩子食欲不振,那很可能就是生病了,一般有經驗的婆子都知道。紅蕖雖是大丫鬟,但到底沒養過孩子,難免有些疏漏,不知道小孩子是很容易病的,不注意吹了冷風,或是受了驚嚇,都會這樣。
從他書房回去就病了?陸則皺了下眉,沒有再問,冷淡道,「先起來,其他事明日再說。」
棣棠院裡本來就有大夫,趕過來也很快,退燒的藥丸子用熱水餵下去,退燒還沒那麼快,但姚晗已經沒有不安地翻來覆去,甚至說些胡話了,整個人安靜下來了,乖乖地平躺著。陸則看了眼,起身到門口,叫了個婆子,「去跟夫人說一聲,沒什麼大礙了,我今晚在這裡守著,讓她不必等。」
婆子躬身應下,一路小跑去傳話了。
陸則轉身回屋,下人泡了濃茶進來,他不睡,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撤下去,俱膽戰心驚在屋裡門外干站著,陸則也沒有發話讓他們下去,在他看來,阿芙御下的手段,總還是太柔和了些,讓她做點殺雞儆猴的事,她又下不了這個狠心,索性他替她來做吧。
時間慢慢地過去,茶已經涼透了,下人重新進來,把冷透了的茶換成熱茶,已經過了兩更天了。紅蕖匆匆從內間出來,「世子爺,小郎君醒了……」
這話一出,里里外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鬆了口氣。陸則這才開了口,「留幾個伺候的,其他人散了吧。」
換了一貫寬容的主母如此折騰下人,他們大概還會私下抱怨幾句,可換了一貫嚴厲的世子爺,就沒人敢說這話了,個個恨不得感恩戴德,覺得自己逃過了一陣罰。
陸則進屋去看姚晗,丫鬟正在旁小心問他,「郎君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
姚晗搖搖頭,看見走進來的陸則,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後背一下子離開了軟枕,小聲地叫了句,「叔父。」
陸則點頭,直接替他拿了主意,「去叫一份小米粥,再蒸碗蛋羹來。」
丫鬟聽了後便下去了。陸則伸手,摸了摸小孩兒的額頭,還有點燙,但比起剛剛要好些。紅蕖端了一盅梨子水上來,陸則看了小孩兒一眼,多問了句,「自己能喝麽?」
姚晗忙點頭,他可不敢讓陸則餵他,梨子水很甜,但姚晗基本沒喝出什麼味道來,胡亂地喝完了。紅蕖端了空了的白瓷小盅,退了出去。
陸則其實不大會照顧小孩兒,但也知道生病了要多休息,等他吃了小米粥和蛋羹,便叫他躺下去,將被褥壓好,摸了摸他的額頭,聲音不算很溫柔,「睡吧,我今晚不走。」
姚晗閉上眼,不敢直視陸則,覺得鼻子酸酸的,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里,生病都是很難熬的,娘親沒有錢給他買藥,只能抱著他,乞求長生天的保佑。哪怕給牲畜看病的蒙醫,也不會給「漢人小雜種」看病。
也不會有甜甜的梨子水和溫熱的小米粥。
陸則在床邊坐了會兒,看見小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臉上還有點紅,不知道是不是被子裡太熱了,他問,「怎麼了?」
姚晗抿抿唇,有點難以啟齒地道,「我想小解。」
方才喝了一盅梨子水,小米粥和蛋羹也是湯湯水水的,也難怪他睡不著了。陸則嗯了聲,姚晗得了允許,便掀了被子,穿了鞋,正準備爬下床,便被陸則一把抱起來,扯過一旁大氅裹上,姚晗紅著臉,也不敢掙扎。
陸則在門口把他放下,陸則的大氅對小孩兒來說太長了,拖在了地上。陸則倒不在意,「自己進去吧。」
他覺得對男孩子,總是不能太溺愛,還是要教養得嚴格點。生了病可略放寬些,但也不能太寬容。
過了會兒,姚晗便出來了,陸則照樣抱他回去,姚晗趴在他寬闊的肩頭,到了床邊,陸則俯身要將懷中的小孩兒放下,卻察覺到一陣拉扯,小孩兒緊緊攀住了他的肩膀,害怕似的叫了句,「叔叔。」
生了病,略嬌氣幾分,陸則能夠理解,也並沒有嚴厲對待他,拍了拍小孩兒的後背,「病好了就不難受了。」
他這一句安慰,卻沒有什麼效果,姚晗忽然哭出了聲音,小小的身子一顫一顫的,他哭得很厲害,哭得陸則都覺得莫名其妙,這么小的小孩兒,哪裡受這麼大的委屈了?此時,卻見姚晗鬆開了手,擦掉了眼淚,仰頭看著他,像豁出去了一樣,表情很堅決地說,「叔叔,我有話要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