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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姨娘出身低微,容貌也只平平,充其量算得上清秀。她年歲漸長,早已不得衛國公的寵,索性也不去爭搶,只一門心思放在兒子身上,只盼著兒子能夠平安順遂便好。
陸致見生母提著食盒進來,忙起身迎上前去,「您怎麼來了?」
夏姨娘把食盒擺在桌上,從里取出個青蓮白瓷盅,疼惜看了眼陸致,道,「姨娘熬了盅蟲草鴿子湯,你平日那麼累,回來還要看書,多補補身子。」
陸致自然不會辜負姨娘好意,忙接過來,道,「那蟲草是孩兒特意為您尋來的,您留著自己吃才是。」
夏姨娘見陸致額上有汗,拿帕子給他擦了,柔聲道,「姨娘日日在屋裡,吃喝都有人伺候,什麼都不用操心,吃什麼蟲草,不是白費銀子麼。快吃,姨娘親自熬了四個時辰,這時候吃正正好。」
陸致無奈,也拿生母沒辦法,便低頭吃了一小碗。
他吃的時候,夏姨娘便去了書桌旁,仔仔細細將他擺著的書一本本收起。
「大爺,」常宏敲門而入,瞥見屋裡夏姨娘,忙低下頭,跟著叫了聲「姨娘」,才又朝陸致拱手道,「大爺,人領來了。」
陸致點頭,常宏便領著奴僕進了屋,搬了箱子出來。
夏姨娘看了眼,有些納悶,「這不是你之前在國子監用的書麼,搬出去做什麼?」
陸致朝常宏示意,讓他們搬了箱子先出去,才道,「那些書我都許久不看了,放著也是落灰,索性便贈予江表弟。」
夏姨娘原只是有些納悶,聽了這話,卻是把臉一放,想同兒子生氣,又不捨得沖他發脾氣,忍了忍,還是忿忿道,「什麼表弟不表弟的,你親舅舅來借,我都沒捨得給呢。你倒好,就這麼送出去了!」
陸致當年在國子監進學時,最是勤勉好學,學問在世家郎君中,是數一數二的。他在國子監時用的書,書本身其實沒太大價值,真正貴重的是上頭的筆記注釋。這一箱子書,若是拿到外頭去賣,有底蘊的世家雖看不上,但對那些出身平平又還未入國子監的讀書人,卻是千金難得的寶貝。
聽姨娘提起舅舅,陸致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他光想著江表弟,卻是忘了舅舅家的表弟了。
但他自然不會當著姨娘的面說自己忘了,便溫聲道,「姨娘,舅舅來借,自然也是要給的。改日我抽空再謄一份,送去舅舅家。」
生氣歸生氣,夏姨娘到底是疼兒子,嘆氣道,「算了,你舅舅自己大字不識幾個,你表弟也不是個讀書的苗子。我還不是怕他糟蹋了你的東西,才沒答應借。抄什麼抄,這一日日還不夠你忙的?老夫人不是還叫你抄經書來著,先緊著老夫人的吩咐吧。」
陸致卻脾氣極好,道,「無妨,謄一遍而已,只當練字,不耽誤什麼。」
夏姨娘又坐了會兒,盯著兒子吃了剩下的鴿子湯,才拎著空食盒起身走了。
回到宣香院,下人迎上來接她手裡的食盒,夏姨娘遞過去後,徑直顧自己回了屋裡。
衛國公雖不來她院裡了,府里卻沒虧待她,屋裡該有的都有。
夏姨娘在屋裡坐下,取了給兒子做了一半的衣裳來縫,穿針引線,縫著縫著,眼淚就掉下來了。豆大一顆一顆砸在湖藍綢緞上,暈開一團濕潤。
其實當年被老夫人送去國公爺跟前的,不止她一個,國公爺卻偏偏挑中了她。那時候,夏姨娘以為自己是被好運砸中了頭,國公爺選了她,怎麼都對她有幾分不同的。
但國公爺對她並不熱絡,旁人只笑她沒本事,不爭氣,這才失了寵,但唯有她自己清楚,國公爺壓根就沒寵過她。
後來有了致兒,國公爺來的更少了。
時間久了,她也認命了,不再想什麼爭寵不爭寵的,老老實實窩在宣香院裡過日子,只要兒子出息,她也值了。
可是她窩囊一輩子也就算了,為什麼她的兒子也要低人一等?就因為投生到她肚子裡麼?
陸則連公主都不願意娶,滿京城的高門貴女都任他選,致兒卻要捨近求遠,去娶個蘇州通判的女兒。
老夫人平日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疼致兒,說嫡出庶出都一視同仁,可真到了關鍵時候,不照樣一句話都不替致兒說,什麼都聽國公爺的?
夏姨娘不敢哭出聲,怕被下人聽了去,傳出去對兒子不好,便死死憋著一口氣,悶聲掉著淚,直咬得嘴唇都破了,才平復了情緒,繼續縫著手裡的衣裳。
第9章
明思堂同宣香院發生了什麼,江晚芙自然不知情,她吃過晚膳,早早就睡下了。
大約是白日裡太累了的緣故,這一晚睡得很沉,什麼夢也沒做,歇息得好了,氣色自然也好了不少。
纖雲進來替她梳頭,一貫寡言的性子,看著妝鏡里的主子,都道,「娘子今日氣色真好。」
江晚芙聞言,也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倒是沒看出什麼差別來。
在屋裡吃過早膳,便照例去福安堂給老太太請安。
她到的時候,屋裡只有陸書瑜,陸書瑜今日穿一件桃紅寶相花紋的褶裙,上身是藕荷的對襟長衫,襯得臉色極好,小娘子喚她「阿芙表姐」,模樣可愛極了。
江晚芙走過去,笑著應她,「阿瑜。」
陸書瑜羞澀地朝她笑了笑,慢吞吞地道,「祖母、在做功課,等會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