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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微微低著頭,望著懷裡沉沉睡去的小娘子,以往只是尋常的畫面,顯得那樣彌足珍貴,陸則微微收攏了手臂,讓小娘子在他懷裡睡得更舒服了些。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做那些夢,現在終於想通了,大抵是上輩子他叫小娘子吃了太多苦,這輩子,便是來補償她的。夏姨娘也好,劉兆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人,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還有那個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肌膚雪白、胎髮烏黑、很喜歡笑的小小娘子。還沒來得及喊他一聲爹爹,就那樣離開了。
想起那個孩子,陸則心裡疼得厲害,戾氣和憤怒充斥了他整個身體,唯有懷裡的小娘子,貼著他的柔軟身子,讓他勉強壓抑著那股戾氣和憤怒。
陸則抱著懷裡人躺下,合上眼,卻沒睡著,腦中回想著夢裡的一切。
這些記憶,對他而言,很痛苦,但同時又很有用,因為他這輩子沒有去宣同,很多事隨之發生了變化,但有些事情,大抵是沒變的。
譬如夢裡他利用吏部的事情,拉下胡庸父子。還有他和太子之間的衝突……
朝堂上的事情,本身就是今日東風壓到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權力的傾軋和爭鬥,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過去,陸則沒打算在京城的事情上,費太多心思,在他看來,衛國公府的勢力在軍中,在邊關九鎮,就算是在那個夢裡,他之所以要弄倒胡庸父子,也是因為父親有意放權,他要接手邊關九鎮,不得不在京中做些布置,免得日後受制於人。
可以說,前世的他,起初只是為了自保,對權勢並沒有太大的野心。
他自小被父親教導,日後要繼承衛國公府,要守衛邊關,要守衛大梁,要擔起衛國公府的門楣。至於京中這些權力的傾軋,父親不看在眼裡,他也沒看在眼裡。
但現在,那些教導,那些被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夜之間,全都被推翻了。
之前不管劉兆怎麼欺男霸女,他都只勸自己,他效忠的不是劉家,不是他看不上的劉兆,他要保護的是全大梁的百姓,可他連自己的妻女都護不住,全天下的百姓,和他有什麼關係?
什麼忠義,什麼舍小家為大家,都只是笑話罷了。
陸則睜開眼,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他望著頭頂的床帳,藕色的帳子,帳子上繡著連理枝紋。
屋外傳來幾聲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
屋裡的爐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滅了,小娘子一貫畏寒,不自覺朝他懷裡拱,他抬起手臂,小心護著她,也閉上了眼,漸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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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起來,用過早膳,陸則便要出門。
江晚芙自然如先前那樣,起身送他,送到門口,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見陸則忽的回過頭,一把抱住她。
惠娘等人都還在一旁,院裡還有灑掃的僕婦,以往兩人就是再親近,在外頭的時候,也是規規矩矩的。
江晚芙不免有些臉紅,但也沒反抗,任由陸則抱著她。
陸則略微鬆開了些,微微低頭,注視著小娘子,見她神色乖順柔和,眼睛裡除了點羞澀,也很平和,他低頭親她,親了一會兒,才覺得懸著的心,稍稍落了地。他今日很不想離開她,但有些事情,他必須儘早安排,坐以待斃不是他的作風。
陸則壓抑著自己留下的衝動,鬆開江晚芙,輕聲道,「替我做個荷包吧。」
江晚芙有些疑惑,不明白陸則怎麼忽然想起這個,倒是點點頭,「好,夫君想要什麼顏色的?母親前幾日送了些雲錦過來,有一匹是鴉青的,原想留著給夫君做衣裳的,裁些做荷包,好不好?」
陸則卻道,「碧青,我想要碧青的。」
碧青這樣的顏色,一貫是小娘子才用的,年紀略大些的婦人,都嫌不沉穩,不敢拿來裁衣裳,只用作滾邊的,陸則這樣常常出門在外的,怎好戴碧青的荷包。
若是之前,江晚芙未必會多嘴,陸則要什麼,她答應了就是。可如今二人比起之前,不知親近了多少,她膽子也大了不少,抿抿唇,笑出聲來,歪著頭看陸則,「夫君怎麼好戴碧青的荷包?旁人要笑話夫君的,我給夫君做鴉青的吧,好不好?」
陸則沉默了一瞬,到底是點了頭,「好。」
兩人說話的功夫,庭院中僕婦早都退下去了,惠娘也不見人影,江晚芙便抬手,替陸則理了理緋紅官袍的衣領,柔聲道,「夫君快出門吧,不要誤了卯時。」
陸則輕輕「嗯」了一聲,才踏了出去。
目送陸則走遠,又吹了會兒風,面上的熱意總算是下來了,江晚芙回到屋裡,叫纖雲翻了那匹鴉青的雲錦出來,打算趁去福安堂請安的空隙,先裁一截下來,做個雛形,等從祖母處回來,再仔細做。
待弄了個囫圇,纖雲收到一旁的篾籃里,江晚芙便出了門,朝福安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她來得一貫不算遲,除了住在福安堂的陸書瑜到了,莊氏和趙氏都還沒來,她坐下,便有僕婦進來送茶。
陸老夫人把她叫到身邊,很是仔細看過她的臉色,見她面色紅潤,才道,「昨日沒嚇著吧?」
江晚芙怔了一下。昨晚陸則與她說,皇室想要瞞下太子的醜聞,眼下祖母問她,她一時不知怎麼回話才好。
陸老夫人倒是沒多想,只以為她還是嚇著了,拍拍她的手,慈祥道,「誰能想到,竟有人膽子這樣大,竟敢襲擊太子。幸好沒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