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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晚上的,怎麼還來客了,也不叫人好好睡個覺……」
另一個道,「你可知足吧,你剛來,不曉得從前是怎麼過的。先前周尚書在的時候,動不動就留宿刑部,連帶著其他大人們,也跟著有樣學樣,那時候哪裡有現在這麼清閒,夜裡又要做宵食,又要給各房送熱水,真是不得閒。你算算,就說這兩個月,你夜裡起來過幾回,也不就是這一回嗎?可別抱怨了,快,點個爐子給客人送過去。」
兩人邊說,邊進了門,才看見灶台後的纖雲,生怕纖雲朝管事告狀,忙道,「小娘子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吩咐我們一聲就好了。」
纖雲只一笑,道,「大半夜把兩位嬸子叫醒,我們也過意不去的,有什麼能自己動手的,也就不勞煩兩位嬸子了。」說著,從荷包里捻了兩粒碎銀子出來,朝兩名僕婦手裡塞,邊笑著道,「我想同二位嬸子打聽點事情……」
片刻後,纖雲空著手,從灶房出來了,徑直去了正堂,門口守著的常寧見她,倒是親熱叫了聲,「纖雲姑娘」。
纖雲朝他溫溫柔柔一笑,腳下卻絲毫不見停,徑直進了正堂。
常寧碰了個軟釘子,摸了摸鼻子。
他一直跟著自家世子進出,和夫人身邊幾個大丫鬟也都接觸了好幾回,纖雲給他的印象就是那種,看著脾氣好,性子軟,實則最有主見,很不好糊弄。他又哪裡得罪這位小祖宗了?
正想著,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常寧回頭,見是纖雲,剛想開口,纖雲卻先道,「夫人請你進去說話。」
常寧心裡一跳,跟在纖雲身後,進了屋。
江晚芙一直想著事,見常寧進來,才抬眼,也懶得與他周旋轉圜,直截了當道,「常寧,夫君不在刑部,是不是?他這幾日,都不在刑部。」
常寧一聽這話,就知道肯定是哪裡露餡了,正絞盡腦汁想找理由,一抬頭,就見菱枝和纖雲兩個看著他,一個怒氣沖沖,替自家娘子打抱不平,一個目光審視,仿佛就等著他撒謊,好戳穿他,至於夫人,他倒是不敢細看她,自家世子有多看重這位夫人,他是知道的。
江晚芙見常寧不開口,就知道,肯定是陸則叫他瞞著她的。
若是陸則,她是不信他會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件事,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不開心,所以陸則騙她,說自己要住在刑部。
她輕輕垂眼,心頭驀地一跳,她想到了那日她給衛國公敬茶後,衛國公帶他們兄弟去書房說話,她那時本來很擔心,衛國公會遷怒陸則,後來永嘉公主叫人去傳話,她便天真地以為,那件事就那樣過去了。
但其實,沒有的。
祖母說過的,衛國公這個人,教子極嚴,管教兒子比治軍還嚴幾分,陸則小的時候,吃過不少苦。
況且,若是她的猜想是真,陸則真的……
那衛國公就更不可能不管。
短短一瞬,江晚芙想通所有癥結,她站起來,輕輕抬起眼,朝常寧輕聲道,「夫君在府里,對不對?國公爺罰他了。你不肯說,是夫君不許你說。」
她抬起眼,往日溫順明潤的眼神,今日格外的堅定。
「不要緊,那我自己去問國公爺。」
說罷,便疾步朝外走去,纖雲和菱枝二人趕忙追了上去,常寧在原地愣了片刻,咬咬牙,也追了上去。
他到底是男子,步子邁得大,走得也快,在幾人上馬車時,終於將人截住了,只是纖雲菱枝二人一見他,便叫侍衛攔他,侍衛哪裡會不認得常寧,有點傻眼,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他攔住了,朝他看了眼。
哥們兒,你怎麼得罪夫人了?那可是夫人啊,你瘋了吧?
常寧顧不上搭理朝他使眼色的侍衛,幾步上前,語氣誠懇道,「屬下先前隱瞞夫人,是屬下不對,屬下回府之後,必定前去請罰。還請夫人萬萬不要尋國公爺,世子在祠堂,夫人可直接去找。」
江晚芙坐在馬車裡,聽到那句「世子在祠堂」的時候,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帕子,良久才應了聲,「嗯。」
……
衛國公府祠堂里,侍衛說罷那句「夫人去了刑部」,陸則皺了皺眉,驟然起身,邊朝外走,邊冷聲吩咐。
「備馬。」
說話間,陸則踏出祠堂院子的月門,瞥見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時,腳下步子微微一頓。
月色下,江晚芙靜靜站在陰影處,看著如水月光里,迎面從月門裡走出來的郎君,往日沉穩自持的男人,方才卻走得那樣快,衣角揚起,他都沒顧得上,她何曾見他這樣焦急的模樣。
陸則自然也看見了陰影處站著的小娘子,穿著藕色的帶帽披風,整個人被罩在披風下,只露出一張瑩白的臉,眼睛很亮,像是細碎的月光,灑在那雙眼眸里一樣。
倒是沒哭,陸則下意識鬆了口氣,朝陰影處的小娘子伸手,「阿芙……」
話音一落,懷裡撲進了個柔軟的身子,還帶著股寒氣,像是凍了很久。她的一雙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身子輕微地顫著,小聲地道,「陸則,你欺負我。」
陸則是最怕她哭的,從前她哭,他就覺得不舒服,後來做了那些夢,便更不捨得叫她哭了,察覺到懷裡的身子顫抖著,便下意識道,「是我不對,不該瞞你,阿芙,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