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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乖乖應下,陸則又囑咐了惠娘勸著,要是勸不住,就去立雪堂找他,才走了出去。
快拐彎的時候,他回了頭,見小娘子還在屋檐下,穿著碧青的幅裙和雲白的上衫,一張小臉臥在雪白的絨領里,顯得很小,面白如雪。
……
陸則想得有些走神,常安大約也覺得奇怪,便低聲喊他,「世子爺?」
陸則才回過神,摸了摸袖中放著的荷包,這是他給母女倆準備的冬至禮。大小是個節日,不好委屈了母女倆的。
他點點頭,腳下一拐,朝另一邊去了。常安常寧都是他的心腹,二人自然知道這事,便也匆匆跟了上來。
從明思堂側門進,守門的僕婦不在,陸則微微皺眉,想起昨日小娘子吩咐設的午宴,倒也沒再說什麼。
走到廡廊下,一路走來,卻是半個人影都沒看見,連灑掃的僕婦,都沒看見一個,比往日更冷清了,廡廊立柱上掛著的白色燈籠,被風吹得直晃。風低聲嗚咽著,四下空無一人,陸則在戰場上養成的敏銳和警覺,讓他沒來由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腳下步子不自覺快了,疾步走過漫長的廡廊,正屋就在眼前,他想起小娘子,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從袖中取出那個碧青的荷包,這荷包還是小娘子給他做的,其實也不能說是給他做的。
那時兩人還沒像眼下這樣交心,他那時冒犯了她,事後很後悔,本想補償,可見她被刁奴欺負,又忍不住出面,一來二去,倒是牽扯得更深了。他那時糾結了一兩日,還是放不下,縱著自己醉了酒,厚著臉皮來了明思堂,小娘子大約是感激他,沒有拒絕,第二日走時,他瞥見篾籃里放著的碧青荷包,便順走了。因這顏色鮮嫩,一看就是小娘子的物件,他不好明目張胆戴著,但也一直揣在懷裡,後來更是片刻都不離身。
陸則理了理錦袍,推門而入,門滋啦一聲,屋裡靜悄悄的,陸則剛想喊一聲小娘子的閨名,卻忽的瞥見角落裡砸在地上的茶盞。
和內室那扇半開著的門。
他心頭劇烈一跳,疾步走過去,邁進門檻,然後看見了讓他心頭髮顫的一幕。
往日整潔的內室亂成一片,他疼著護著、連一根手指都不捨得動一下的小娘子,被人壓在床榻上,鬢髮散亂,手腕被隨意扯下的帳子捆著,嘴裡被塞著一團帳子,猶如一隻待宰的羊羔,惡人舉刀欲屠,她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個男人,當朝太子,他所效忠的皇室劉家的兒子,還毫無所覺,撕開小娘子的外裳,低頭要去親她的脖子。
陸則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衝過去的,大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把劉兆按在地上,一拳拳朝著面門砸下去,直到被聽見動靜,衝進內室的常安常寧二人合力拉開,他才找回一絲理智,全然沒理會地上癱軟成爛泥一樣的劉兆,他走到床榻邊,平生第一次連手都在打顫,他解開捆在小娘子手腕上的帳子,取下她口中的帳子,將人抱進懷裡,他拍著她的後背,一遍遍道,「沒事,我在……」
小娘子神色怔怔,仿佛是被嚇壞了,流著淚,渾身哆嗦著,嘴裡呢喃道,「對不起,二表哥,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陸則沒明白小娘子的意思,他也沒辦法沉下心思考,扯過一旁的錦衾,裹在小娘子身上,「是我不好,是我來遲了。」
他不再理會屋裡的一切,抱著小娘子出了正室,尋了間離正室最遠的廂房,他抱她進屋,丟掉那床弄髒了的錦衾時,被那雲白錦緞上刺目的紅色,晃得幾乎站不住。
小娘子閉著眼,靠在他懷裡,連聲音都是孱弱的,「很疼……」
陸則拋開那床錦衾,將人抱到床榻上,不住的親她的嘴唇、額頭、耳垂,低聲道,「沒事,我在。」
大夫很快趕來了,但孩子還是沒保住。孩子太小了,還沒來得及長成,那樣小小一團。
唯一慶幸的大概是,除了孩子沒保住,小娘子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劉兆還沒來得及對她做什麼。
但饒是如此,失去腹中的孩子,對小娘子而言,也是極大的打擊。
陸則寸步不離守著,對於那個孩子的離開,他沒有顯露分毫,他不願意再聽小娘子同他說對不起,她有什麼錯,她那樣乖的,她是被人欺負的。
他抱小娘子洗了身子,換了身乾淨的裡衣,擦了藥膏,餵她喝了安神藥,守在一旁,等她入睡。
安神藥的效果很好,小娘子很快睡著了,面容蒼白,面上沒有一點血色。
陸則俯身在小娘子額上親了親,沒看守在一旁的惠娘,「你守著她,一步都不許離開。」
說罷,他出了廂房門,常安守在門口,一見他出來,便上前一步,低聲要開口,「世子——」
陸則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人呢?」
常安一滯,大約是怕他衝動,畢竟把太子打成那樣,已經是可以滅族的事情,他大約還想著如何勸一勸自家主子,渾然不知,眼下的陸則,比誰都冷靜,比任何時候都理智。
他非但要殺了劉兆,他還要用最殘忍的方法,折磨他,僅僅只是殺了他,怎麼夠?他要他痛不欲生,跪著求死,他要折磨他到最後一刻,用他的血、他的肉,來祭奠他那個沒來得及降生在世上的孩子。
劉兆也有女兒吧,憑什麼他的女兒,還沒出世就死了,劉兆的女兒,卻可以在東宮享盡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