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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起身,微微頷首,眸色清明,不避不讓,「自然。」
陸致聽罷,終於苦笑一聲,不再說什麼,頹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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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倏地過去,這一日恰逢休沐,也是陸書瑜的生辰。
江晚芙用了早膳後,便去了福安堂,給老夫人請過安,就去了陸書瑜所居院落,陸書瑜的嬤嬤見她來了,趕忙迎上來,殷勤熱絡。
自打賜婚的聖旨下來,江晚芙在國公府所受的待遇,簡直天翻地覆。
江晚芙倒穩得住,並不因此驕縱起來,更叫惠娘要約束好屋裡丫鬟下人。她如從前一般和顏悅色,輕輕頷首。
進了門,就見陸書瑜正坐在桌案前,今日是她生辰,自然打扮得十分精緻,碧綠的月華裙、淡青的對襟儒衫,領口一團絨絨兔毛,襯得她小臉越發圓圓一團,白皙細膩,叫人想到京中某種取名「雪團」的吃食。
陸書瑜見她自是欣喜,一疊聲喚她表姐。
兩人坐下,剛說了幾句話,便聽得嬤嬤來請,說請陸書瑜去正廳。
陸書瑜是國公府幼女,她的生辰,自然有不少官夫人帶著人來,莊氏更是早好幾日就開始操持了,生怕怠慢了她。
兩人起身,去了正廳,陸老夫人和莊氏等人已經坐著了,不多時,就有官夫人攜女上門,不少官夫人一進門,寒暄幾句,就朝江晚芙看過來,都想看看這位一聲不吭拿下京中貴婿的表小姐,究竟是何方人物,真就有這樣大的本事。
待看見了,不由得也是一驚,倒鮮少見過這樣容貌的小娘子了。
今日是陸書瑜生辰,以江晚芙一貫的妥帖性子,自不會搶她風頭,淡粉的圓領寬袖,雲白的羅裙,裙擺繡的是連理枝和茱萸枝,通身靈韻,斯文秀氣,端坐在那裡,抿唇輕輕笑著,眸色清潤明亮,不扎眼,卻叫人望過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這看起來,哪裡像是個蘇州小官之女。
眾人這探究的神色,江晚芙自然感覺得到,但她最近多少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便也沉穩坐著,面色如常。
倒是陸老夫人,朝莊氏看了一眼,莊氏含笑開口,道,「瞧我這記性,倒是給忘了。今日咱們都是作陪,小娘子們才是主客,叫她們在這陪著,倒是要悶壞了。今日難得天氣好,倒是適合賞園子。」
眾人自然道好,陸書瑜起身,朝長輩們福身,邀諸位小娘子出了正廳。
莊氏嘴上說賞園子,自然不會這麼怠慢客人,花廳處,除了罕見的早梅等奇花異草,更是請了時下京中最流行的皮影戲班子,幾處還擺了對弈、雙陸、投壺等遊戲的器具,旁邊有眉眼機靈的丫鬟候著。
若貴女羞於自己動手,便也可叫丫鬟們動手,她們下注,輸贏自負。
江晚芙在蘇州時,也參加過幾回這類宴會,也是耳熟能詳,站在一側,隨大流下了一注,倒是手氣好,竟還贏了。
可接下來,她的手氣急轉直下,差得簡直有些離譜,接連幾注,她選的都排在最末,按照規則,自是要罰的。
說是罰,其實也不痛不癢,也都是文雅的懲罰,旁邊擺了個匣子,從中抽一帛絹,按著上頭的做就行了。一般也是什麼賦詩一首、古琴一曲什麼的,最過分的,也不過是果酒一盞,還是淺淺一個底的那種。
但江晚芙似乎今日不受老天爺待見,每每抽出帛絹,都是果酒一盞。幾盞酒下肚,又是混雜糅合各種酒,很快酒色便上了臉,白皙面頰泛著酡紅,身子也軟了。
江晚芙一貫有自知之明,酒一上頭,便曉得不對了,趕忙叫纖雲去和陸書瑜說一聲,便打算提前回綠錦堂。
走到一半,還沒到綠錦堂,江晚芙先醉了,四肢軟得厲害,神智倒勉強有一絲清醒,輕輕朝纖雲道,「扶我坐一坐,等我緩一緩,咱們再繼續走。」
纖雲自然道好,扶她在曲廊的長凳上坐下。
主僕倆坐於無人的曲廊上,靜悄悄的,只聽得到湖面魚兒躍起落下的聲響。
江晚芙緩了緩,覺得好像恢復了些,面上的酡紅也下去了些,唯有一雙盈盈水眸,依稀可見酒醉痕跡,主僕倆便又繼續朝綠錦堂的方向走。
走到曲廊盡頭,卻恰好與迎面走來的郎君們碰上。
纖雲不認得旁邊的青衣郎君,卻是認得陸則的,趕忙屈膝,「見過世子。」
江晚芙比平日反應遲鈍了些,愣了愣,才福了福身,見了禮。
謝回倒不是第一回見江晚芙,只是上回見,她還不過是借住國公府的表小姐,阿瑜似乎很喜歡她,如今卻是成了好友的未婚妻了。他正要含笑回話,卻見一旁的陸則,忽的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視線。
謝回一怔,眸中划過一絲瞭然,面上露出點無奈,主動開口,「既明,我先過去。」
陸則淡淡應了他一聲,沒回頭,目光依然落在,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小娘子身上。旁人大約看不出,但他只消一眼,便一清二楚。
江晚芙醉了,且醉得不輕。
在他的那些夢裡,江晚芙很少飲酒,唯有一回,他那日不知為何,格外高興,哄她喝了一盞,就一盞,因為酒烈,他還沒敢倒滿,結果人就醉了。也是今日這幅模樣,一雙眸子含了春水似的,比平日裡遲鈍些,說話也慢聲細語的,他起初還以為她沒醉。
結果哄她上了床才曉得,哪裡是沒醉,分明是醉糊塗了,可憐兮兮的,喊爹爹阿娘,喊祖母,傷心得跟走丟的小孩兒似的,他若不應她,她便安安靜靜掉淚,哭得他一顆心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