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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二嫂」,她聞聲看過去,就看見是陸機。他像是不怎麼怕冷,她都穿上夾棉的薄襖了,他還是一身單薄的錦袍,只少年現下大抵是抽條的時候,她每回見他,都覺得他比上回要高些,也顯得很清瘦。
江晚芙沖他點點頭,打了招呼。
陸機像是在原地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朝她走了過去,他走近看她才發現,她氣色很好,並不像大嫂那樣剛診出喜脈那時那樣虛弱,她微微抬著臉看他,眼神也很溫和,雨後金色的陽光淡淡灑在她的臉上,襯得她肌膚很白,給人一種恬靜溫柔的感覺。
她看上去過得很好的樣子。
陸機在心裡想著。
江晚芙看他不作聲,還以為他是因為秋闈結果情緒低落。秋闈前幾日張了榜,陸機和江容庭都沒取中,這也在眾人的意料之中,畢竟他們實在年輕,京城又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多少人考到知天命的年紀都還在考的,只不過少年郎本來意氣風發、壯志躊躇的,一時遇挫,心裡大概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便也不提這一出,問起國子監複課的事情,陸機倒是一一答了,兩人其實也沒說多久的話,陸機就主動道,「二嫂還要去祖母那裡,我就不打擾二嫂了。」
江晚芙朝他點點頭,帶著惠娘和纖雲走了,走到迴廊拐彎的地方,就看見陸機剛好也抬步朝外走。他一動,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錦袍,就被風吹得貼在他的身上,顯出清癯的肩膀。這個年紀的少年,說像大人,又還略差幾分,但身形也已經不像是孩子了,只是看上去很單薄。
惠娘也瞧見了,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難免就會心軟,忍不住道,「三太太也不大管四少爺……」
江晚芙聽了,也沒有說什麼。
她自己早早失了母親,遇上這樣的,難免會心軟,否則當初她也不會把姚晗留在自己身邊了,只是陸機這麼大了,並不是小孩子了。且三叔三嬸尚在,怎麼也輪不到她去管他,連祖母都沒說什麼的。
三叔這個人很聰明,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也是看得很重的,教養上格外用心,像這次秋闈,陸機雖然沒中,但聽陸則說,閱卷的考官看了他的卷子,也是點了頭,說文章很有靈氣,只是到底年紀輕輕,還差了些火候。
有三叔在,陸機日後的仕途不會差。三嬸就是想壓他,也是壓不住的,且看三嬸的樣子,也並不是想壓他,三嬸自己沒有孩子,沒這個底氣,三房日後還是要看陸機,不過是待他冷淡些罷了。
「走吧。」江晚芙搖搖頭,沒說什麼。她們很快就到了福安堂了,陸老夫人看到她來,就叫她坐到羅漢床上來,握住她的手,道,「我看你臉色倒很好。」
江晚芙自己也覺得挺驚訝的。她是頭胎,按說孩子應當會很折騰人的,她自己都做好準備了,結果診出喜脈到現在也快一個月了,她非但沒有害喜的反應,胃口還比往常更好了。要不是吳大夫很肯定,她也確實沒來月事了,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懷了孕。她把這話說了,陸老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道,「可見你這孩子知道疼娘,是個懂事的。」
江晚芙想了想,也覺得大概是這樣吧。她把帳本拿出來給陸老夫人,陸老夫人翻了幾頁,江晚芙便捻了盤子裡的山藥糕吃。丫鬟打了帘子,一個嬤嬤走了進來,俯身到老夫人耳邊說了句什麼,陸老夫人抬起臉,眼裡有些驚訝。
「你請他去堂屋。」陸老夫人道,那嬤嬤很快領命下去了。
陸老夫人不說,江晚芙當晚輩的,自然不好主動打聽什麼,顯得沒什麼規矩,且她的好奇心也沒那麼強。陸老夫人跟她說了句,便出去了,看她去的方向,大抵是朝堂屋去的。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樣子,陸老夫人便回來了。江晚芙不禁有點疑惑,來的是什麼客人,祖母送客送得這麼快,就聽老夫人跟嬤嬤道,「去把二娘子叫過來。」
嬤嬤應聲出去。江晚芙看陸老夫人進門,起身前去迎她,陸老夫人坐下,閉了閉眼,忽地開了口,「阿芙,你說,和謝家這門婚事,是好還是不好?」
江晚芙被問得一愣,仔細想了想,倒也實話實說了,「只看謝郎君本人,自是好的。但倘若整個謝家一起看,就又沒那麼好了。可這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好的地方,必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陸老夫人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世上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且阿瑜那孩子那樣喜歡謝回,謝回也肯為了她忤逆母親,光是這份心,她便不可能熟視無睹。但謝夫人心中有怨,想必難以放下。這親事原也不是陸家求來的,如今卻成了尷尬事,退了怕傷了孫女的心,不退又怕她進了謝家的門,受婆母磋磨。
就連她,也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倒是阿芙的話有道理,世上絕無十全十美的婚事。就像阿芙嫁進他們國公府,是高嫁不錯,可不也有人私底下說些難聽話。
「罷了,你先回去吧,這帳本先放著,我明日再看。」陸老夫人道,江晚芙便起身告辭,出門的時候,剛好碰見朝這邊走來的陸書瑜,她笑眯眯喊她二嫂,還是那副天真爛漫的高興樣子,看著便叫人覺得高興。
謝家昨日退婚的事,陸老夫人大抵還沒同她說。
江晚芙頓了頓,也跟她點頭打了招呼。回到立雪堂,已經是中午了,她現下很容易困,吃了午膳就想打瞌睡,雖心裡想著陸書瑜的婚事,但後腦一沾枕頭,很快就睡過去了。等到醒的時候,就看見陸則坐在床邊,帳子還拉著,裡面朦朦朧朧的,不怎麼亮,他手裡拿著本書,像是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