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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實在很像,尤其是作新婦打扮的江晚芙,眉眼間仿若全是徐氏的影子。
江仁斌收回視線,垂下眼,道,「不必拘謹,坐吧。」
說罷,率先落座,正要抬手泡茶,卻瞥見茶壺中清亮的茶湯,神色一頓,抬手給自己倒了盞茶,端起來,喝了一口,微微閉目,似在回味,良久沒有開口。
茶室內一片靜謐,唯有角落裡那置於爐子上的銅壺,正咕嚕嚕沸騰著。
江晚芙坐下,輕輕開口,「父親喚我來,可是有什麼囑咐?」
江仁斌聞聲睜開眼,放下茶盞,溫聲開口,「算不得有什麼囑咐。世子待你可好?」
江晚芙抬眼,見江父望著她,眼裡既沒什麼柔情,也沒什麼慈愛,一如既往的平淡,也輕輕頷首,「夫君待我很好。」
江仁斌便「嗯」了一聲,語氣淡淡道,「你既嫁高門,是好事,也難免有壞處。高門不易,往後諸事,我幫不上什麼忙,唯有靠你自己。你阿弟那裡,不必憂心,家裡有我在。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江晚芙一怔,其實她今日回門,為的就是這一句承諾。她也知道,江父一貫知曉權衡利弊,她既有國公府在背後撐腰,他便不可能再如從前那樣,縱著楊氏算計阿弟。
但不知為何,真的聽到這句話時,她幾乎是壓抑不住的,很想站起來,質問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們?他明明可以保護他們的,那麼多年,她戰戰兢兢的那些年,他明明可以像今日這樣,給她一句承諾的。
不是要他和繼母爭執,不是要鬧得家宅不寧,她沒有那麼不懂事,只要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只是一點點的維護。祖母去世的時候,他可以過來看看他們。阿娘忌日的時候,他可以過來陪他們吃頓飯。阿弟燒得人事不省的時候,他可以過來看一眼。
這樣也很難嗎?
明明沒有那麼難的呀……
但最終,江晚芙沒有質問,也沒有掉淚,她不是小時候了,她需要他保護的時候,他不在。到如今,她不需要了,便更不會去求。
她只是起身,屈膝福身,客客氣氣道了句,「那就多謝父親了。」
其它的話,沒必要多說。兩人心知肚明,這既是妥協,也是交易,如今江仁斌應了江晚芙,會護著江容庭,日後,江晚芙自也有要還他人情的時候。
父女做到這個份上,其實真的很可笑。
江晚芙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溫順柔婉,「父親若無別的吩咐,阿芙便先告退了。」
江仁斌正在給自己倒茶,聞言一頓,繼而頷首,「去吧。」
江晚芙屈了屈膝,轉身朝外走,走到一半,忽的聽到身後一句「阿芙」。
她停住步子,沒有轉身,「父親還有什麼吩咐?」
江仁斌看著長女的背影,眸中情緒晦澀難辨,最終,他只是道,「為父最後贈你一句話,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凡事,都不要強求……」
江晚芙一怔,沒明白這話里的意思,江仁斌卻已經住了口,淡淡一句,「去吧。」
出了門,江晚芙仍有些怔怔的,惠娘倒是緊張上前迎她,低聲喚她,「娘子,老爺他……您沒事吧?」
江晚芙回過神,朝擔憂望著她的惠娘搖搖頭,抿唇笑了一下,道,「沒事。走吧……」
今日回門,最主要的事,就是確保阿弟回了蘇州後,能夠安心治學,如今目的也達成了,江晚芙心裡許多,也不去琢磨其他。
到了阿弟處後,她便自在了不少,姐弟倆一貫親近,江容庭原本很不放心,見長姐氣色極好,不似受了委屈,才鬆了口氣。
江晚芙自是不許他操心自己的事,只叫他安心念書,又道,「我與你姐夫商量過了,待你過了府試和院試,便接你來京城念書。」
江容庭聽罷,倒不說什麼大話,很是穩得住,道,「阿姐,我一定不給你丟臉。」
江晚芙見阿弟小小年紀,卻如此沉穩,面上看不出半點輕浮之色,不由得心頭一暖,抬手摸了摸他的發,柔聲道,「有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你怎麼樣,我都是你阿姐。」
江容庭聽得鼻子一酸,險些湧出淚,覺得自己這樣大了,若是在長姐面前哭鼻子,未免丟人,忙忍了回去。
他一貫穩重,也唯有在長姐面前,才露出幾分少年稚氣。
在江宅待到晚間,用過晚膳,江晚芙和陸則便要回國公府,因江父、楊氏都在,倒是沒什麼依依送別之類的場景,江晚芙拜別二人,又朝阿弟點了點頭,便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了一路,雪路泥濘,便越發不穩,江晚芙有些暈,身子也沒什麼力氣,起初還強忍著,漸漸有些忍不住了,便靠著車廂,閉上了眼。
陸則自是第一時間察覺,抬手,碰了碰小娘子的額,便是一怔。
入手滾燙。
江晚芙倒毫無所覺,只是覺得身上乏得厲害,察覺到陸則的動作,勉強沖他笑了笑,想開口說點什麼,又委實沒什麼力氣。
陸則眉擰得更緊,卻沒說什麼,只取過一旁的大氅,裹在小娘子身上,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江晚芙累得厲害,眼睛都睜不開了,困頓得任由陸則折騰,昏昏欲睡的時候,依稀聽見陸則在沖外頭說話,說的什麼,她也沒如何聽清,只是感覺,他的語氣似乎很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