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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一口氣說完,停頓了一下,低聲道,「大小姐,我雖然懷疑,卻沒有去查過,也不敢查。但你可以去查,還有一件事情,也是讓我生疑的原因之一。顧氏過世後,當時伺候她病中的丫鬟婆子,全都或是發賣了,或是請離了。這實在很古怪,你母親那樣的人,對下人從無打罵,為何沒有忠僕願意留下。連她的乳母,姓黃,是顧氏的心腹,竟然也沒有留下。倘若顧氏沒有留下兒女,他們另覓他處,便也說得過去。可明明還有你、還有大少爺……如果你能找到當年伺候顧氏病中的人,那當年的真相,就能弄明白了。」
說完,楊氏整個人軟了下去,像是泄了氣一樣,她面上很平靜,有種認命的感覺,她笑了下,眼角深深的紋路,不知道她笑的是自己的命,還是顧氏的命,她低聲道,「大小姐,你去查吧……我也很想在死之前弄清楚,他是只對我這麼狠心,還是……一直如此。」
江晚芙沒有再和楊氏說什麼。
惠娘進來,命婆子攙扶著楊氏下去。白平已經安排了人,要在天亮之前,把楊氏悄無聲息地送回椒聊閣。也是這幾日下雨,椒聊閣鬆懈了守備,再加上白平安排了人假裝成楊氏,才能將楊氏帶出來這麼久。
門被合上了,現在本來就已經很晚了,他們做的事情又隱秘,因此屋裡屋外,安靜得除了雨聲,就沒有任何其他聲音了。
惠娘輕聲勸她,「夫人,很晚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江晚芙點點頭,她整個人靠在圈椅里,後背雖然墊了靠墊,但她如今的身子太沉,坐久了便會腰很酸,後脊都是僵的。她覺得很累,累得不想動。但想到孩子,她又逼著自己起來了。
惠娘扶著她,服侍她躺下來,掖了掖被角,吹滅了蠟燭,正準備到下榻上坐下,今晚她不放心讓別人守夜。剛坐下,卻聽到江晚芙的聲音。她叫了她一聲,聲音很輕,帶著點鼻音,像是小時候那樣。
「惠娘……」
惠娘立馬走了過去,屋裡很暗,她摸到自家主子的肩,發現她是背對著她的,心裡一下子也跟著一痛,「奴婢在,您心裡不舒服,就跟奴婢說。」
江晚芙沉默了會兒,才忽然道,「楊氏說,我母親是他害死的。真的是這樣嗎?」
惠娘靜默了會兒,低聲道,「奴婢不知道,但奴婢覺得,如果先夫人是老爺害死的,老太太不會眼睜睜看著的。這其中,或許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江晚芙怔怔望著帳子,眼睛裡慢慢有眼淚湧出來。
惠娘說的是對的,祖母如果知道,不會袖手旁觀。但祖母也可能不知情。楊氏是他的枕邊人,才察覺到蛛絲馬跡,江仁斌這樣善於逢場作戲、收買人心的人,如果真的做了,一定會隱瞞到底。就像要殺楊氏一樣,如果她沒有回來,可能也只會收到楊氏的死訊。
她不會再對他抱有一絲的期望了,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查到底,她不會讓母親死得不明不白的。
「嗯。」江晚芙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她閉上眼,心裡忽然很想很想在宣府的陸則。想到他,想到他們的孩子,幾乎快要崩潰的情緒,好像又能夠再承受更多了。人一旦有了依靠,有的時候好像會變得軟弱,但有的時候,卻又可以因此而變得更堅強。
江晚芙好好地睡了一覺,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失眠,早上起來,吳大夫和石大夫來給她看診,也說一切都好。
第二天很太平,椒聊閣沒有發現楊氏夜裡被帶走的事情,高姨娘過來看她,江晚芙眼下卻不願意見與江父有關的人,讓惠娘以她身子不適的理由,攔下了高姨娘。
白平的人已經去查當年在顧氏身邊伺候的老人的蹤跡,但時過境遷,當初的人早已散落各處,查起來不容易。
江晚芙也沒指望幾天的功夫,就能查到什麼,只讓白平盡力就好,無需太過著急,最要緊的是,不要驚動了江父。
或許是母親在天有靈,白平很快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找到了一個當年的老人,正是江晚芙依稀還記得的,顧氏的乳母,那個姓黃的媽媽,會說漳州話,是跟著顧氏從漳州到京城再到蘇州的。也是楊氏那日提到的人。
惠娘把人帶進來。江晚芙在次間裡,見到了黃媽媽。她幼時的記憶很模糊了,面前這蒼老年邁的婦人,幾乎沒有勾起她任何回憶,但她心裡竟不自覺地生出了點熟悉親近的感覺。
黃媽媽已過耳順之年,卻還很康健,身上收拾得很利索乾淨,走路也很穩,一走進來,看見坐著的江晚芙,眼神就沒有一刻離開了她,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江晚芙感覺黃媽媽看她的眼神,慈祥親切,像是看小女孩兒似的。她的視線,落到她隆起的小腹後,卻又顯得很欣喜。
江晚芙輕輕地開口,「你是黃媽媽嗎?」
黃媽媽聞言就跪下去,認認真真地給江晚芙磕了個頭,良久才直起身,兩眼流著淚道,「奴婢黃氏,見過大小姐。」
江晚芙讓惠娘扶她起來,在椅子上坐下。聽白平來匯報,黃媽媽離開江府後,就一直生活在蘇州,她沒有家人和子女,一直獨居至今。
這讓江晚芙更加堅信,當年之事,真的有蹊蹺。
以黃媽媽的資歷,如果她當時沒有走,留在她和阿弟身邊,那作為母親的乳母,他們姐弟一定會為她養老送終,何至於落到這等境地。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並沒有覓得更好的去處,又為什麼一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