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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倏地過去,一眨眼的功夫,京城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江晚芙也即將迎來從蘇州遠道而來的家人。
那日也是下著小雪,江晚芙早早起來,用過一碗熱湯年糕,帶著惠娘、纖雲和菱枝三個,出了綠錦堂,打算去渡口接人。
剛出月門,卻見了個眼熟的人。
常寧,陸則身邊的隨從。
不光江晚芙眼熟,就連惠娘幾個,對常寧的出現,都有點莫名的習以為常。實在是他來得太勤了,隔三差五跑一趟,今日送幾籮筐銀絲碳,明日送一碟子蜜橘,倒都是用得上的物件。
江晚芙一見他,下意識朝四周看了一圈,常寧見狀忙開口,「世子今日有要務要進宮,吩咐奴才來與娘子說一聲。娘子先去渡口,世子等會兒就來。」
惠娘幾個一聽,都不禁面色柔和下來,其實衛世子若是有正事,去不了,那也說得過去。但他還特意叫人來說一聲,足見待自家娘子的看重和用心。
江晚芙輕輕頷首,朝常寧道,「二表哥若有正事,來不了也無妨的。別為了我的事,誤了表哥的正事。」
常寧聞言呵呵一笑,拱手邊退開邊道,「江娘子放心,世子心裡有數,誤不了。」
說罷話,過了曲廊照壁,到了偏門外,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的,不知過了多久,江晚芙坐得腰酸背痛,終於到了渡口的。
馬車停穩,惠娘下了馬車,去問話,過了會兒,就回來了,拍著肩頭的雪,道,「聽拉縴的腳夫說,船估計還要個把時辰才能到,娘子先坐一坐,外頭冷得人打顫,等會兒再下去,免得凍著了。」
江晚芙點點頭,忙把暖爐遞給惠娘,讓她揣著取暖,撩起車簾一角,望向外頭。
他們的馬車正好停在渡口對面,一眼望出去,整個渡口一覽無遺,白茫茫一片,大約是因為時辰尚早,又下了雪,渡口沒什麼人,唯有靠拉縴吃飯的腳夫,三五圍做一團,穿著單薄的破褂子,圍在一起說話。
再遠望去,江面一片寧靜,連鳥都看不見一隻,天雖冷,但江面倒是沒結成連片的冰,只一些碎冰,被風吹得緩緩浮動著。
看著看著,江晚芙忽然想起,自己剛到京城的時候,那時不像現在這麼冷,還算暖和,但江面上的風很大,她那時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尚不知去路如何。如今,同樣是在這個渡口,情況卻截然不同了。
故地重遊,多少有種世事難料的感覺吧……
看了會兒,正打算放下帘子,卻忽見遠處落雪捲起,一人一馬從那白茫茫的雪中疾馳而來,不知為何,江晚芙忽地心頭一跳,也忘了放下帘子,望著那人來的方向。
過了片刻,那馬就到了跟前了,一匹矯健的黑馬,渾身漆黑,眼眸溫順,額前一團白,打了個馬嚏兒,緩緩停了下來。
馬上下來一人,是陸則。他穿著的黑色大氅上,落滿了雪,肩頭帽上,吐出的氣息,瞬間成了白茫茫一片,郎君翻身下馬,走了幾步,似乎察覺有人看他,驀地抬起了眼,望了過去。
待看見望著他的是誰,陸則原本銳利的眼神,不自覺和緩了下來。
只見深青棉簾後,露出小娘子那張白皙的臉,鼻尖凍得有些發紅,臉頰倒是雪白,眼睛也濕漉漉的,發上落了雪,也渾然不知,像是只等著主人的小貓兒似的。
陸則看得心頭髮軟,甚至生出了種「自己匆匆出宮,一路風雪兼程趕來,都是應該」的感覺。他倒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任誰看了這一幕,大約都會忍不住心軟。
陸則將韁繩丟給來接他的隨從,緩步朝馬車走去,走到一半,忽的瞥見什麼,腳下步子一頓,抬手喚了常寧來,低聲吩咐了他幾句,才徑直走到馬車邊。
隔著那厚重的帘子,兩人一里一外望著彼此,江晚芙看了眼陸則肩上的雪,小聲開口道,「表哥,馬車裡有爐子,上來取取暖吧。」
陸則應了聲,繞了過去。
陸則的忽然到來,顯然把惠娘幾個嚇得不輕,幾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好在常寧很快過來,送了兩碗滾燙的餛飩進來,又朝惠娘道,「外頭有家餛飩鋪,吃些熱乎的,也暖暖身子。」
惠娘聞言,下意識朝自家娘子看過去,卻正好看見,世子脫了大氅,蓋在她家娘子的膝上,又將小案上擺著的餛飩,輕輕推過去,口中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淡道,「小心燙。」
她家娘子也沒推拒那件大氅,只是微微仰著臉,乖乖應過話,低頭用勺子舀餛飩,露出截白嫩細膩的脖頸。
惠娘只是一怔,就下了馬車,待那帘子落下,惠娘眼睛忽然就有點酸。
纖雲一貫細心,見惠娘落在後頭,忙回頭看她,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忙上去,低聲問,「惠娘,怎麼了?」
惠娘搖搖頭,面上露出個笑,「沒什麼。不過是覺得今日這雪,下得真不錯啊。」
纖雲聽得雲裡霧裡,倒也沒有多問,幾人去了餛飩鋪,吃著熱呼呼的餛飩。常寧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且跟著他家世子,走南闖北,連宣同都跟著去過,一開口,別說纖雲和菱枝兩個小丫鬟,就連惠娘陳管事這般見過世面的,都聽得津津有味。
沒多久,就一口一個「常小哥」「常小哥」了。
常寧倒是樂得和惠娘等人打好關係。他和兄長常安那個悶性子不一樣,他活絡得多,別看他家世子好似對什麼都淡淡的,可他看得出,世子待江娘子,是真的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