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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維持著最後一絲尊貴,矜傲地抬著下巴,慢慢地道,「父皇還不知道吧?皇叔們之所以舉兵,蒙古瓦剌之所以結盟,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沒有輸,也不會輸,這朝堂已經被我攪弄得天翻地覆了……父皇,你沒有兒子,靠著現在這幅破敗的身子,也生不出兒子了。不是我,也會有別人,取代你的位置。父皇不如猜猜,會是誰啊?是哪個皇叔,是哪個侄兒?還是蒙古瓦剌?你犧牲了女兒都要保住的皇位,最終也不是你的了……你看,我已經贏了。」
明安說完,環顧四周,從上首的君王到閣臣們,一一掃過他們難看的臉色,面上笑意更深,猛地撞向了柱子,鮮血四濺,她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至死也沒有閉眼。
第191章 他的勢力,已經大到不……
勤政殿偏殿,明安公主的屍首已經被人收殮了,眾人也從主殿移步到了偏殿,但那股濃郁的血腥氣,卻仿佛還縈繞在眾人的鼻端。
眾人保持著緘默,長久的沉默,直到一個人,打破了寂靜,忍不住拂袖道,「既生在皇室,享萬民敬仰供養,便理所應當該作天下女子之表率。如何來的這麼多的怨氣,竟做出此等弒君殺父之舉!形如瘋癲潑婦,如何配作公主!」
張元坐著,閉目養神,此時卻睜開眼,「覃大人,慎言。」
陸則站在隔扇旁,半開著的窗戶,翻滾的雲層顯得很低很低。一陣風吹過,緩緩幾縷雨絲落下,細細密密地,給整個皇城籠上了一層霧霧的薄紗一般。折騰了這麼久,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今天是個陰天。
這時,高思雲匆匆過來了,請張元前去主殿坐鎮。他是內閣首輔,也是在座官階最高、德望最盛的官員,這個時候,也唯有他來拿主意,才能服眾。張元起身,步子頓了頓,來到陸則身側。
陸則聽到這動靜,轉頭看他,「張大人。」
張元朝他開口,「請世子與我一起過去……」說著,仿佛是怕陸則不想沾這趟渾水,正想說點什麼,陸則卻已經點了頭。
二人來到宣帝寢殿。明黃帷帳內,宣帝正臥在龍榻上,額上冷汗涔涔,臉色發黃,唇無血色,似是閉眼睡著。太醫院有資歷的御醫盡數趕來了,正在低聲討論著診治方案。
被圍在正中間的鄭院判,從縫隙中窺見張元,忙拂開下屬同僚,疾步走了過來,拱手道,「張大人、衛世子……」
張元朝他頷首,低聲詢問,「鄭大人,陛下的情況如何?」
鄭院判斟酌著語氣,話也說得似是而非,「據那道人招供,陛下服用烏香已有數月,按陛下的意思,是不肯再服用了,但此物一旦成癮,驟然斷服,屆時的痛苦煎熬,只怕非常人所能忍。且陛下體弱,到時怕是難以支撐。」
張元皺眉,「你的意思是,這烏香,陛下還要接著服用?」
鄭院判卻也不敢說這話,明知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建議皇帝服用,這不是找死麽?他只支支吾吾,委婉地道,「還是要徐徐圖之才是……操之過急,恐怕不好。」
張元沉默了會兒,搖頭道,「陛下既決定不再服用,便以陛下的意思為先。飲鴆止渴,終究難以長久。」說著,看了眼鄭院判的神色,忽的變了臉色,他略有幾分忌憚的看了眼陸則,示意鄭院判到外說話。
到了外面,屏退太監們,張元才沉聲問,「鄭院判給我句準話,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
鄭院判沉默良久,終是低聲道,「陛下生來便帶弱症,雖精心調養,面上看著與常人無異,但根基終究難以彌補……這烏香又極度傷身,恐怕……」頓了頓,道,「仔細調養著,或能撐個一年半載。」
張元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閉了閉眼,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開口,「此事關係重大,請鄭大人切勿與任何人提起。另外太醫院,也請鄭大人約束好。」
鄭院判也知道輕重,一口就應了下來。
……
張元與鄭院判說了話,平復了情緒,面上看不出一點端倪,才抬步回了帝王寢殿。
太監們送來茶水,二人在外間坐下,彼此之間也沒有交談。來往的宮人太監也屏息小心,連腳步聲都放得很輕很輕。雨下了將近有一個時辰了,還未停下,春雨貴如油,本來應該是好兆頭的,但這個時候,誰也不會這麼想。
鄭院判方才所做的最壞的打算,終於還是擺在張元的眼前了。
寢殿的門緊閉著,人聲、瓷器打碎的聲音、推搡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荒誕喧鬧。鄭院判著急忙慌跑過來,額上被砸了個血糊糊的傷口,顧不上包紮,只用一塊細棉布按著止血。
到張元跟前,鄭院判面如土色,哆嗦著聲,「張大人……實在不行了,您拿個主意吧。陛下已經出現自殘的舉動了……」
張元坐在圈椅里,紅色官服下清癯瘦削,整整一夜未眠,眼裡布滿了紅色血絲。他看著是真的很蒼老了,身居高位,要操心的事太多,總是很難修身養性的。家裡夫人總是為此埋怨他,可過後卻又熬了滋補的湯來。
「用吧。」
一個聲音響起,語氣很平靜,打破了僵局。
張元聞聲看過去。陸則並不在意二人的眼神,繼續說下去,「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不是麼?既然沒有,那就用吧……陛下的身子,經不起這些折騰。就按太醫院所言,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