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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起來,拉開帳子,看見外頭似乎有影影綽綽的燈火,便叫了一聲守夜丫鬟的名字,想問問情況。
「荷露?」
幾聲過去,也無人應她,正這時,惠娘推門進來了,手裡捧著個燭台,來到床榻邊,見江晚芙已經醒了,怕她受寒,便忙給她披上一件厚厚的灰色披風。
江晚芙也徹底沒了睡意,攏了攏披風,輕聲問,「惠娘,外邊怎麼了?什麼動靜?」
惠娘便低聲答話,「是世子爺回來了。他去次間換身衣裳,過會兒就過來,叫奴婢先來看看您。」
惠娘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還有點隱隱的埋怨。方才被守夜丫鬟叫醒,她也是嚇了一跳,這大半夜的,世子突然回來,這畢竟是侯府,回來便回來罷,她一個下人也管不到主子頭上。可這大晚上的,渾身還是濕漉漉的,臉色陰沉得厲害,就要進娘子的屋,也不怕把人嚇著。有什麼急事不能明日說啊?
丫鬟不敢攔,這院裡誰不怵世子呢?還是她鼓起勇氣勸了句,道,「您要不先去換身乾衣?免得著涼。且您這般濕漉漉的進屋,怕是要帶了寒氣進去的,夫人現下是雙身子,也受不得寒的……」
世子聽了這話,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什麼意思,卻是抬步去了次間。
「夫君回來了?」
江晚芙不由得有些驚訝,抬眼看了眼窗外,如墨夜色下,秋雨還在下,這個時辰,陸則怎麼突然回來了?他不是說今晚宿在刑部麼?但既然都回來了,她便也不去琢磨了,只打起精神吩咐道,「惠娘,你去趟膳房,叫他們做些宵食過來,揀快的做,最好是熱乎的,還有驅寒的薑湯。記得給些賞錢,大晚上的,也難為他們忙活了。還有侍衛那裡,也叫人送些去。」
惠娘一概應下。轉身要出去,想起剛才的情形,還是放心不下,遲疑了一下,轉過身委婉開口,「娘子,奴婢瞧著,世子爺剛才仿佛不大高興的樣子。您現下是雙身子的人,多有不便,奴婢在門口守著,有什麼事,您就吩咐一聲。」
江晚芙看惠娘一臉擔憂望著她的神色,有點哭笑不得,陸則就是不高興,難道會朝她撒氣麽?但還是無奈點頭應了,「我知道。」
主僕倆幾句話說完,陸則便過來了。丫鬟匆匆進屋點了燭台,江晚芙也沒在意丫鬟忙什麼,想下榻穿鞋,腳還沒落地,便被陸則打橫抱起,塞回了溫暖的被褥里。丫鬟聽見這邊的動靜,頭都不敢抬,匆匆忙忙點了蠟燭就出去了。
沒了下人,江晚芙倒也沒那樣害羞得厲害了,安安靜靜讓陸則抱著,下巴乖乖搭在他的肩上,小聲地問,「不是說宿在刑部了嗎?還下著雨呢,家裡也沒什麼事,你不用趕回來的。」
正說著,忽然覺得脖頸處有些涼涼的,下意識抬手,摸到了一縷濕漉漉的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陸則的頭髮。內室本來就布置得不亮堂,剛剛陸則進來的時候,也就她床頭擺了個燭台,屋裡昏暗得厲害,她便也沒看得那麼清楚。如今上手一摸,才發現他的發都濕透了,發尾還在不停往下滴水,活像整個人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江晚芙心裡一急,立馬要從男人懷中掙脫,想去尋帕子給他擦頭髮,才剛一動,便被抱得更緊了,她想開口,卻忽然感覺到,男人似乎在戰慄。她還從沒見過陸則這樣失態的模樣。
江晚芙不再掙扎,順從地任由陸則抱著,伸手環住他的腰身,過了會兒,才問,「夫君,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則閉著眼,沒有開口,他唯有這樣實實在在抱著她的時候,才能真切地感覺到,她還好好的,好好的在立雪堂,在衛國公府,而不是在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地方的冷宮,悽慘地生下他們的孩子,在冷風冷雨里,裹著一床爛掉的毯子,漸漸沒了氣息。
見陸則不答話,江晚芙也不急著問,她很體貼地給了他很長的時間恢復冷靜,乖乖靠在他懷裡,伸手擁著他的腰身,好似用自己的行動說。沒事的,我在呢,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
大抵夫妻便是如此吧,彼此陪伴,做能給予對方溫暖和安心的人。
良久,屋外傳來惠娘敲門的聲音,低聲道,「世子,夫人,宵食和薑湯送來了。」
江晚芙此時小心翼翼拍了拍陸則的後背,軟聲喊了他一句,「夫君」。
陸則終於給了回應,他仍舊抱著她,「嗯。」
江晚芙便試著微微鬆開了些,見陸則沒有像之前那樣激烈的反應,才繼續自己的動作,她後退了些,終於能看清陸則的臉了,他面上沒有什麼神情,眸色卻濃重,像是藏了許多心事,床頭燭台的光照在他的眉眼,柔和了他的稜角和強勢,竟叫人生出一種脆弱感。
江晚芙心變得很軟,平日裡多是陸則哄孩子似的待她,他比她年長,素日做事也沉穩許多,哪怕是現在,她偶爾也還會喚他一句二表哥,因此也是他照顧她更多些。
鮮少有這樣的時候,她來照顧他的情緒。
江晚芙溫柔注視著陸則,聲音也很柔軟,「夫君,讓惠娘送些吃的進來,然後我給你擦頭髮,好不好?」
小娘子的眼神溫柔似水,聲音甜軟得似恰到好處的桃肉,屋裡很溫暖,仿佛其餘一切,都被隔絕在外了。陸則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點了點頭,「好。」
他鬆開手,江晚芙本來要下榻,卻被陸則攔住了,「別下來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