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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負責管帳的嬤嬤見她看著那身契,忙主動開口道,「咱們主子喜靜,院裡伺候的下人便一直不多,尤其是丫鬟這一塊,能頂用的也就綠竹和紅蕖兩個,其它的不過粗使丫鬟。因您要進門,世子做主,院裡才新添了些僕婦丫鬟的。人是奴婢選的,想著這幾個是先前在綠錦堂伺候您的,用熟比用生好,便一起要了過來。」
那嬤嬤解釋得小心翼翼的,一副怕江晚芙生氣的樣子,新夫人剛進門,雖身世不顯,但瞧著世子的模樣,是放在心上的,她自是小心伺候著。
江晚芙知這嬤嬤怕自己,但若要御下,最末等是懼,此等是敬,最上等才是忠。
她自然不會一開始就要求這嬤嬤忠心耿耿,能畏懼她,不敢糊弄她,暫時便也過得過去了。所以她也輕輕頷首,道,「我知道了。」
見過院中僕婦下人,給了賞錢,又翻了翻那嬤嬤送來的帳冊,江晚芙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同惠娘吩咐了聲,讓她到了時辰就喊自己,進了內室,和衣躺在軟榻上,閉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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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堂內,陸致踏進月門,走過長廊,抬眼就見大丫鬟採蓮跪在院中。
雪還沒停,地上已經積了鞋底高一層,採蓮跪在雪地里,膝蓋處的裙褲已經徹底浸濕,冷氣直往骨縫裡鑽,凍得她瑟瑟發抖。但她仍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陸致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落了兩行清淚,顯得可憐極了。她給陸致磕頭,含淚道,「奴婢伺候主子不周,沒能及時請來大夫,才害得林姨娘落胎,請大爺責罰。」
陸致閉了閉眼,朝守在一旁的采紅道,「扶她起來吧,請個大夫來看看。」
采紅與採蓮到底共事這麼久,多少有些感情,聞言忙上去扶她,採蓮卻不起身,咬牙跪著,道,「奴婢有錯,甘願受罰。」
陸致沉默了會兒,道,「昨夜之事,我已經知道了。怪不得你,起來吧,林姨娘那裡,我會處理。」
採蓮這才起身,被采紅扶著一瘸一拐回了後罩院。進了門,上了榻,采紅替她捲起褲腿,見那腿上青紅一片,不由得道,「你這是何苦?」
採蓮卻咬牙道,「明明是她自己不識趣,什麼時候不落胎,偏選那個時候,誰不知道,闔府上下都在忙活世子娶妻的事,誰有空管一個姨娘的死活?我哪裡不給她請大夫了,大爺不在府里,我一個丫鬟的話,能頂什麼用?落了胎,便來折騰我?!她不是要我跪麼,我豈能白跪?!」
她偏要跪在大爺眼皮子底下,一個自甘墮落爬床的表小姐,還擺那清高架子,她倒要看看,這般下去,大爺能對她有幾分憐惜?!
第46章
陸致在門口踟躕片刻,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終是抬手推門而入,正在屋內伺候的紅杏見是大爺,面上一喜,忙朝他福身。
紅杏道,「奴婢見過大爺。」
陸致點點頭,示意她起身,看了眼內間,問,「姨娘如何?」
紅杏忙低聲道,「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陸致點點頭,示意她退出去,撩起帘子,進了內室。見林若柳側躺在那榻上,大抵是才落胎的緣故,面色慘白,微微蹙眉,似乎睡得不甚安穩。
遠想退出去,剛有動作,卻見林若柳睜了眼,怔了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面上兩行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表哥」。
陸致回過身,走到床榻邊,坐下來,終究有些不忍,開口道,「你好好養病,孩子,日後還會有的。」
林若柳掙扎著坐起,陸致見狀,伸手去扶,林若柳卻驀地撲進他的懷中,陸致身子一僵,到底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慰。
林若柳小聲哭著,想起昨夜她疼得那樣厲害,表哥卻不在身邊,採蓮那賤婢更是連請個大夫,都推三阻四,若大夫來了,她和表哥的孩子怎麼會就那樣白白沒了?想起那個孩子,林若柳心中恨極,開口道,「表哥,採蓮——」
她一開口,陸致便打斷了她,「昨夜之事,我已經知道,也著人查過了。你的丫鬟去找採蓮,採蓮便也立即去請大夫了,只因是深夜,大夫不好請,才來遲了些。」
其實,不用細查,陸致也猜得到。這事怪不得採蓮,她一個丫鬟,說話能頂什麼用,要怪只能怪,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不在府里。
那個時候,他……
陸致閉了閉眼,不去想那些,掩住眸中濃重的愧疚,輕輕拍了拍林若柳瘦削的背,低聲道,「這事怪我,是我不好。日後,我會對你好的……」
是他對不起她,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所期盼的,可畢竟是他的孩子。若昨晚他在府里,也許那個孩子,能夠保得住的。
林若柳聽著陸致這番話,卻忽地有些茫然。
她一直知道,陸致待人寬厚,心地善良,君子做派,同見死不救的陸則,有著天壤之別。她也喜歡著這樣的陸致,摘星樓里,她以為自己要死了,陸致捨命救了她;張媽媽死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被隨便嫁出去,陸致頂著壓力,納了她。
他這樣心軟善良,這樣寬厚儒雅,她其實不是想搶走他的,只是忍不住想要接近他,沒有人待她這樣好的,陸致是第一個。
現在,聽著他口中對別的女子的憐惜,林若柳有一瞬間的怔愣,但聽到那句「日後,我會對你好的」後,卻又感覺一陣暖流充斥著胸口,連喪子的悲痛,仿佛都被沖淡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