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她一怔,正要似從前那樣,退到一邊,卻見陸則徑直朝她走了過來,瞥了眼惠娘手裡捧著的明黃聖旨,望向了她,「宮裡來過人了?」
這自是明知故問的一句話,但江晚芙莫名從中品出了幾分特別的意味,倏地面上一熱,不自在地嗯了聲。
陸則倒依舊一副淡然模樣,十分君子退開一步,讓江晚芙先行。
回到綠錦堂,唯惠娘是知情,旁的纖雲菱枝,都傻乎乎望著那明黃聖旨,一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暈了的模樣。
惠娘見狀,屏退丫鬟們,走上前來,輕輕替江晚芙理了理垂落的一綹鬢髮,柔聲道,「娘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江晚芙視惠娘為親人長輩,自然望向她,道,「惠娘,你說。」
惠娘這才開口,「奴婢曉得,經了那晚的事,娘子有些畏懼世子。但昨晚下山時,世子過來,言辭雖冷淡,卻分明是關切娘子,才會連那樣細枝末節的地方,都關注到了。如今賜婚的聖旨已下,您日後定然是要與世子過一輩子的,從前的事,便叫它過去便是,再不必時時放在心上了。過日子,總要朝前看,是不是?」
惠娘雖言辭委婉,可語氣懇切,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為她著想。
江晚芙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自然也知道,惠娘說的其實是對的。先前便也罷了,她躲著陸則就躲著吧,可如今再不能如此了。
況且,陸則在對待她一事上,實在算得上正人君子。他知她身份低微,便想法設法,繞了那麼大的圈子,連老夫人和永嘉公主都請動了,叫這婚事變得這樣順理成章,她不受半點非議,至少是明面上的非議。
至於私底下的言論,江晚芙頗有點縮頭烏龜的想法,沒聽到就當不存在,不去給自己找不自在。
她再躲他,便有些叫人心寒了。
況且,她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相反,她一貫心軟,旁人待她幾分好,她都記得一清二楚,陸則這樣用心,她自然做不到熟視無睹。又聽惠娘這番話,其實已經心軟,她揉著元寶的手一頓,微微頷首,輕聲應道,「惠娘,我知道。」
惠娘曉得她一貫有主意,聞言自不再相勸。
還不到晚間,居於綠錦堂的江娘子,被賜婚給世子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國公府。
立雪堂里,陸則坐於圈椅,聽得外邊傳來敲門聲,叫了一聲「進」。
綠竹進門,悄悄抬眼看了眼他,「世子,大爺過來了。」
陸則並不意外,淡淡應了聲,平靜道,「知道了。」
第35章
陸則邁過門檻,細微聲響,令原本負手而立的陸致,驀地轉過身。
「兄長。」陸則淡淡開口,下人進來奉茶,一陣窸窣聲音,很快規規矩矩退了出去。
陸致看著那些目不斜視的丫鬟,雜亂的思緒,竟想到的是,自己這位二弟一貫治下極嚴,倘若江表妹進門,大約不會受委屈的。
二弟一貫比他沉穩聰慧,同樣是犯了錯,他鬧得人盡皆知,還無端端弄出一條人命,二弟的處置卻比他妥當千倍百倍。
這些日子,他從未聽說下人傳什麼閒話,若不是今日,他驟然得知賜婚的消息,震驚之下,匆匆回府,想問個明白,被祖母喚到跟前,祖母同他說了,他只怕如今都渾然不知。
陸致思緒恍惚,本到嘴邊的話,也全都咽了回去。他有什麼資格質問二弟?
那日祖母叫他選,他自己選了林表妹,是他自己的選的。
陸致徹底沉默了下來,眸色痛苦而愧疚,陸則坐在對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兄長這性子,他一貫知曉,卻不能苟同。
遲疑不決,優柔寡斷,上輩子新婚之夜,棄新婦不顧,去私會旁人。如今這輩子,他上輩子至死念念不忘的林若柳,成了他的房裡人,卻又開始不舍舊人。
端看那日,他納林若柳那般不情不願,可未過半月,照樣對她生了憐香惜玉之情,聽說這半月,也多宿在林若柳屋裡,惹得夏姨娘頗為不快。
久等陸致不開口,陸則主動抬眼,直視對面的兄長,沉聲道,「兄長今日來,可是為了賜婚一事?」
陸致微愣,抬眼望去,見陸則眼神不避不讓,那麼直直看著他,神色從容,艱難點了點頭,「是。」
陸則頷首,緩聲道,「祖母大約已經和兄長言明緣由。那日我遭外人算計,幸得表妹心善,救我一命,我自當以正妻之位許之。兄長心中若有不快,可朝我發泄,勿遷怒表妹。表妹無辜,錯皆在我身上。」
陸則說得坦坦蕩蕩,維護之意,也半點不加以掩飾。
若說來之前,陸致還抱著問罪的心思,到如今,聽了這番話,哪裡還能說得出什麼?
本就是他先舍了與江表妹的婚事,才會有表妹欲回蘇州,阿瑜提前宴請一事,歸根到底,是他間接害得表妹失身於二弟。這些日,他渾然不知,憂心於生母和林表妹的不和,可表妹那般柔順性情,經了這樣的事,應當也日日心驚膽戰吧?
一切因他而起,他有什麼資格去責怪旁人?
陸致沉默良久,忽的慘澹一笑,站起身來,定聲道,「我與表妹,本就尚未定親,各自婚娶,也沒什麼誰對誰錯。不過,」他說著,看向陸則,神色懇切,語氣分明含著託付之意,道,「還請二弟一定珍重善待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