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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衛國公府辦了一樁喪事。
孀居已久的陸家大少夫人沒了。
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損,很多人覺得惋惜,陸書瑜更是在靈堂前哭得昏了過去,被謝回帶了回去,就連一貫閉門不過問府里事的趙氏,都請了自己熟悉的高僧來超度。
「真是命苦……她便是命太苦了。」陸則去看望祖母,祖母便拉著他的手,一直流著眼淚,「是我們家對不住她……我當時就不該答應,守什麼三年寡啊……連拜天地都沒有拜的,我不該答應她的。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陸則沒有說什麼,他同江晚芙交心後,曾去查過她當年為什麼要留下為長兄守寡。明明當年之事,是陸家理虧,無論祖母還是父親,都沒有理由要求她留下。但事實便是,她是自願留下的,甚至是她主動提的。
他那時還因此醋過。現在想來,只覺得嘲諷。
她有什麼真心?
當年留下,大概也是為了她弟弟能入國子監。
明思堂少了個女主子,但城東葫蘆巷一座宅子裡,多了個貌美的小婦人江氏。這是陸則給她置的宅子,他告訴她,她要一輩子無名無分,只能做他的外室,但對外,面對鄰居的探聽,他還是沒有說出外室兩個字。
「是我夫人。她體弱,不便見客,來此處靜養。」
宅子離衛國公府不遠,離刑部也不遠,常安拿來的幾處府邸名單里,更好的有,更差的也有,他本應將她關在人煙稀少的山中別院,她在衛國公府雖是孀居,鮮少出門,卻並非沒交到一個朋友,至少阿瑜便與她情同姐妹。倘若被阿瑜發現,告訴了祖母,即便陸則如今可以不受任何人左右,哪怕是父親,但麻煩終究是麻煩。
但他選了這一處。
他來得很頻繁,沒了府中的約束,他更加肆無忌憚,就連祖母也私下問他,是不是在外有了人,有了就帶回來,身世差些也不要緊,沒得這般平白無故連名分都不給人家的。
他隨口遮掩過去。
當年的事,只要有心,查起來並不難。當時江容庭在國子監念書,放假便會來衛國公府小住,那日是仲秋節前,他為了救與他同行的少女,與劉兆起了爭執,二人被強擄上了馬車,而後二人便沒了蹤跡,衛國公府派人四處搜尋,只找到了屍首。從水中撈起,已經腫脹得不成樣子了,辨不出人形和面容,只能勉強憑衣衫和配飾認人。
江容庭的死,最終以意外溺水而結案。
只是不知道,江晚芙又是從何知道的真相。陸則也沒有去問,他只是如他和她約定的那般,替她報仇。當時助紂為虐的走狗、後來隱瞞遮掩的皇后娘家人,身份低微的,他便直接殺了,如孫家,他便設計扳倒。胡庸死後,他已是朝中名副其實的第一人,無人能與他爭鋒。
陸則其實知道,他不過是在遷怒,他恨的、怒的,是江晚芙,但他連碰她,都壓抑著自己的欲,怕傷了她的身子,明明她從始至終不過利用他。
他沒法把情緒發泄在她身上,那些幫凶,便成了他發泄情緒的出口。
日子一天天的過,波瀾不驚。
瓦剌老可汗死後,朝中為了明安公主回京一事,鬧得不可開交,陸則只覺得無趣,他站在最前面,腦子裡卻在想葫蘆巷的江晚芙。
她昨晚似乎胃口不好,本來就吃得少,又還吐了。他要看看那些穢物,她卻還擋著,有什麼呢……他難道會嫌她噁心嗎?
她又僵著不肯夜裡請大夫,反正吳別山每天早上都會來給她請脈,他便也沒有堅持。
並非是怕她,實在是懶得和她吵了。
「既明……」皇帝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問他對明安公主回京一事有什麼看法。
和親公主要回來,瓦剌必然會獅子大開口,這也是朝臣們竭力反對的原因。為了一個出嫁的公主,耗費如此之多的民脂民膏,甚至可能割讓土地,朝臣如何能容忍。但陸則也知道,宣帝想。劉兆死後,他難免寄情在與劉兆一母同胞的明安公主身上。
他站在了宣帝這一邊,謝紀那老頭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出來怒罵宣帝,朝堂頓時亂做一團。
陸則看著這場鬧劇,只覺得無聊透頂。一直到下朝,他被宣帝叫了過去,果不其然,說的還是劉明安的事,宣帝同內閣保證,公主回來的條件,絕對不會包括割地。但瓦剌會不會答應,卻不是宣帝能左右得了的。唯有與瓦剌打過仗的陸則,才有可能嚇住使團。
他沒想太多,答應下來了。
畢竟是自己的舅舅,劉兆那個畜生該死是一回事,他親手宰了他又是另一回事,對舅舅,他始終心裡有幾分虧欠。
回到葫蘆巷那座宅子,進了門,守在主子身邊的惠娘,便懼怕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會吃了她主子一樣。陸則懶得理她,徑直走過去,一把攬住江晚芙的腰,很快皺了眉,都細成什麼樣子了,他又沒餓著她,每頓好菜好飯的供著,什麼補品都拿來給她用了。
想起昨晚的事,陸則皺著眉開口問,「吳別山怎麼說?還是脾胃失調?」
吳別山到底行不行?治來治去,都是一個老樣子,不行就換人。陸則正想著,卻聽見在他懷裡的江晚芙,輕飄飄地開口。
她說,「我可能有身孕了。」
陸則僵住,環在江晚芙腰上的手,也跟著僵住了,本來只是尋常的動作,卻一下子覺得會不會太重了,會不會傷著她、傷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