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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平靜應下,「是。」
陸老夫人起身,被嬤嬤扶著出去了,兄弟兩個都受了傷,她到底不能厚此薄彼,只掛念著陸則一人。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見陸致。
陸老夫人發了話,一行人自然回了立雪堂,進了門,卻還不得閒,陸則換了身衣裳的功夫,衛國公便趕過來了,江晚芙是兒媳,自然要在公爹和婆母身邊伺候,雖惦記著陸則,卻也不能和他說什麼話,好在永嘉公主很體諒她,不多時,便起身要走。
江晚芙自然要送,她打起精神,道,「我送父親母親。」
永嘉卻搖頭,「別送了,沒幾步路。」她開了口,陸勤自然不會說什麼。
夫妻二人並肩出去。
永嘉公主和衛國公這一走,內室便陷入了安靜之中,陸則抬眼,看了眼離他幾步之遙的小娘子,朝她伸手,輕輕叫她一聲,「阿芙……」
江晚芙應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她走過去,小心握住男人的指尖,輕輕垂下眼,看見他掌心塗了藥膏的傷口,眼淚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大顆大顆涌了上來。
她微微側過頭,用袖口胡亂擦了,怕眼淚掉到他的傷口上。
陸則最見不得她哭,看她側身避著自己,杏紅錦衫下,輕輕戰慄著的肩背,纖細荏弱,顯得那樣可憐而無助。他伸手,輕輕拍她的後背,「沒事了,別怕。」
江晚芙哽咽著嗯了一聲,就被他攬進了懷裡,她小心靠著他,埋於他的胸口,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掙扎,背上被他輕輕拍著,一顆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她一直知道,對她而言,陸則已經是很重要的人了,但今天知道出事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對陸則的在乎,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多很多、很多。
上次這麼害怕,是祖母去世的時候,但那個時候,祖母已經病了很久了,她做足了心理準備,哪怕難過害怕,也很快扛起了一切,但這一次不一樣,她毫無準備,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陸則不可以出事。
江晚芙想起那時候的情緒,仍然覺得一陣後怕,她閉上眼睛,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不去想那些。
陸則看著帳子,想起今日之事,心裡心事翻湧。
然後,他輕輕垂下眼,看小娘子那樣依賴地抱著他,輕輕側過頭,在她側臉上落下一個吻,很輕,不帶一點狎弄。
他怎麼會後悔,哪怕知道,前世也許不是他想像的那樣,所謂的「殉情」,不過是一場單方面的算計。
事到如今,真相已經再顯而易見不過。
前世,他去了宣同,大哥和這輩子一樣,先後和阿芙、林若柳見面,一個是准未婚妻,一個是身世悽慘的表妹,以大哥的溫善純良,大約會很照顧兩人。亦或許也發生了類似那日摘星樓起火的意外,林若柳為大哥所救,鍾情於他,但和這輩子不一樣,林若柳沒有機會爬床,大哥順理成章和阿芙成親,然後,成親當晚,和今天一樣,林若柳引走兄長,迷暈他,縱火,二人最終死於火災。所有人誤認為,大哥和林若柳是相愛而不能相守,才選擇了殉情。
然後,阿芙守寡,他們相識。
陸則在心裡,一點點還原前世的真相,除去那些細枝末節,真相已經昭然若揭,再佯裝不知,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現在回過頭來看,在此之前,他就那麼肯定,殉情一定是真的,從頭到尾,他就真的沒有一絲懷疑嗎?那畢竟只是夢。
至少在某一個瞬間,他一定懷疑過的吧?否則,他不會出於直覺,讓人盯著林若柳,不過是他不想承認罷了。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那個時候,他在信和不信之間,潛意識選擇了最有利於自己的那一個,他聽從了自己的私心,並以此為藉口,搶走了阿芙。
說得再好聽,他心裡也明白,她的的確確是他奪走的,他如果什麼都不做,她大概率會嫁給大哥,或者回蘇州,嫁給旁人作婦。
如果不是他一番算計謀劃,他們之間,其實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但他不後悔,事到如今,也沒有一絲後悔。他不會為自己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哪怕阿芙嫁給大哥,以大哥的性子,哪怕成親當晚沒事,不代表不會有第二個林若柳之類的藉口,搶了就是搶了,奪了就是奪了,他從來沒有否認,以後也不會否認。
對於兄長,他心中有愧,他與他畢竟是親兄弟,不算親近,但也從無仇怨,他會盡力彌補,權勢、財富……什麼都可以,唯獨阿芙,他不會讓。
……
是夜,明思堂內,一片寂靜。
最偏僻的廂房裡,沒有伺候的僕婦下人,只有一個身材壯碩的粗使婆子,守在門口,手縮在袖子裡,初春的夜裡還是有些冷的,她凍得打顫,卻不敢走開半步。
白日裡,本該是喜氣洋洋的好日子,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喜事變為喪事,大爺二爺都受傷,婚宴也推遲了。為此,明思堂的僕婦下人,全都被叫去問話了,該罰的罰,該打的打,還發賣了幾人,府里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大動干戈過了。
但這一回,從頭到尾,都是老夫人親自處置,誰都不敢求情。
她是從外院調來的,被叮囑要守著這屋裡的人,她也只聽說,這屋裡躺著的是大爺的姨娘,也傷得不輕,至於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敢瞎打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