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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回籠,陸則睜眼,怔怔望著帳子外,月光如水灑在屋裡的地磚上。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些夢,但從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反反覆覆地,做了十幾次。為什麼?為什麼會和之前不一樣?
是因為這是他前世最深刻、最痛苦的記憶?還是因為什麼別的,他沒想到的原因?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夢?
陸則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控制不住去想。他腦子裡亂得厲害,連何時天亮也不知曉,惠娘看時辰不早,怕陸則誤了事,在外敲了敲門,陸則被這聲音驚動,才察覺外邊天色大亮。
他一夜未睡,卻也沒有什麼睡意,只覺得太陽穴鼓脹酸痛,他閉了閉眼,壓下那些念頭,輕輕鬆開抱著阿芙的手,起身俯身替她蓋好被子,才推門出去。
第151章 直至曦光穿過窗欞紙,……
京城的深秋很有幾分肅殺之氣,秋氣至,草木落,冷風呼呼的吹,湖邊栽種的幾株垂枝榆葉子都落了大半了,看上去有些光禿禿的。蘇州的秋天就沒這麼冷,江晚芙穿著件菘藍色的披風,手裡揣著個小小的刻花燒藍銅袖爐,身上倒不覺得冷。
惠娘邊跟她走,邊也道,「這天是越發冷了。這幾日早上起來,都不敢朝地上潑水,眨眼的功夫就結了冰了。」
說話間,主僕便到了明嘉堂。江晚芙被請進門的時候,永嘉公主正在暖房裡看書,看到她來,便叫她過去坐,還叫丫鬟把爐子燒得旺些。
江晚芙緩了會兒,覺得身上暖和了,才脫了披風,她現下懷著孩子,輕易吃不得藥,偏她到了秋冬又最容易生病,便只能處處小心著。惠娘接過披風,抱著出去了。江晚芙打量了一下暖房,就看見窗戶邊擺了幾盆水仙花,開得特別好,輕黃淡白,重瓣微卷。矮桌上擺了一架古琴,旁邊是個不大的香爐,想來是永嘉公主無聊時的消遣,照花撫琴,既趣又雅。
這樣的日子,倒是很不錯的。
她收回視線,正好永嘉公主示意丫鬟給她遞了一碟子核桃酥,她拿了一塊,吃了一小口,才開口道明來意,「……過些日子是母親的壽辰。我問了夫君,他說往常這個時候,您多在玄妙觀,他便去觀里,陪您吃頓飯,也沒大肆操辦過,但我想,您今年既在府里,便還是熱熱鬧鬧辦一辦,請個戲班子來唱幾齣。您覺得怎麼樣?」
永嘉公主一怔,倒也想起來自己的生辰不遠了。沒出嫁的時候,她是宮中唯一的公主,年年生辰都要大辦,有一年父皇還帶她去圍場打獵。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回過神,卻是搖搖頭,笑著道,「算了,你還懷著孩子,操持這些,實在不便。我也多年不過生辰了,早都習慣了。」
江晚芙倒不怕累,她就是怕永嘉公主自己不願意辦,但現在看,她也不是不願意。相處久了,江晚芙便也發現,自家婆婆其實是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或許是因為出身尊貴的緣故,她從不操心庶務,也很少過問晚輩的事情,但一聊起來就會發覺,她對琴、酒、茶甚至是詩詞等都可稱得上精通二字。
「您多慮了。也沒有什麼不便的,我又不做什麼,還不只是吩咐下人去辦。」江晚芙輕聲解釋,想打消永嘉公主的顧慮,「而且我來之前,其實和大嫂說起過這事,她也是同樣的意思。只是她還未出月子,不方便過來。以往便也罷了,如今我和大嫂都在,怎麼好不給您賀生辰的。且今歲家中接連添丁,也是喜事不斷,正好熱鬧熱鬧。祖母也是這樣說的。」
永嘉公主聽了這話,又看江晚芙神情認真,小娘子執拗地想要說服她,也是難得一番孝心,略作思忖,便也無奈應了,「那也好,就聽你的。」
江晚芙露出柔和的笑,抿唇道,「那就多謝母親開恩了。」
永嘉公主被她這話逗笑,禁不住搖搖頭,「你這孩子……」說罷,關心起她的身子,「這幾日冷得厲害,不大習慣罷?」
江晚芙笑眯眯,「是有些。蘇州秋冬沒這樣冷的,不過我現在不大出門,倒也覺得還好。」
江晚芙在明嘉堂用了午膳,待到下午才回去。永嘉公主跟別的婆母不一樣,不拘著兒媳規矩,待她反而有幾分像對女兒,可能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她畢竟就只有陸則一子,雖平日不過問什麼,但實則心裡還是很疼愛的。江晚芙刻意說些陸則的事情,她也都聽得很認真。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叫惠娘派了個婆子,去明思堂同裴氏說一聲。
過了會兒,那婆子回來,進屋來回話,「大少夫人說,她現下出不得門,到時候操持起來,怕是要勞煩您過去……」
裴氏一番話說得很過意不去的樣子,江晚芙倒不是很在意,裴氏不是難相處的人,她與裴氏雖是妯娌,但也沒什麼勾心鬥角的事,相處得倒是不錯。裴氏不方便,她自然是要配合著她來。
她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過幾日,她選好幾個戲班子,帶上生辰宴的食單,去了明思堂一趟。裴氏見她,很不好意思地上來迎她,臉上很抱歉地道,「本該我過去的,實在是我出不得門,勞煩你跑一趟了。快坐快坐……」說著,還親自要給江晚芙端茶,「知道你喝不得茶,特意給你準備的梨子甜湯。」
江晚芙忙接過去,先擺到一邊,笑笑道,「大嫂別這樣客氣,都是自家人,有什麼的。」說著,拿出食單給她,「這是我擬好的食單,大嫂看看可還有什麼遺漏的。至於賓客,母親的意思是,就不請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