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她說罷,卻不見有人有反應,面色猶疑,有個踟躕著想上前的,都被身旁大約是母親的婦人一把拉住,低聲呵斥,「你這麼做,傳出去了,還怎麼嫁人?」
江晚芙剛想開口勸,卻見一個十一二的小娘子站了起來,穿著嫩黃的褶裙,生著一張圓臉,眼睛大而黑。
小娘子似乎有些不習慣,第一步差點摔了,拎著裙擺,跑到水缸前,壓根沒用那椅子,當著眾人的面,一頭扎進了那水缸,濕漉漉爬上來,看著眾人,語氣有點兇悍。
「命重要,還是嫁人重要?!死都死了,還嫁個屁啊!」
說完,也不管她們,一雙大眼睛望著江晚芙,一副「我只聽你」的表情,「接下來怎麼辦?」
江晚芙都有些被這小娘子的「豪爽」做派驚到了,反應過來後,立即道,「把水潑在門上,窗上,可以暫時擋一擋火勢。」
江晚芙說完,那黃裙小娘子已經捋起袖子,環顧四周,一眼相中了個半人高的花瓶,走過去,一把扛起來,口朝下,按進水缸里,灌了一半的水。
軲轆軲轆,水缸里的水一下子用了小半。
其中一個官夫人坐不住了,趕忙道,「你把水都用完了,我們怎麼辦?」
黃裙小娘子一把扛起花瓶,瞪了她一眼,「關我屁事,你們又不下水!愛聽不聽,不識好歹!」
說罷,扛著花瓶,開始朝窗戶和大門潑水。這小娘子力氣極大,扛著花瓶跟沒事人一樣,江晚芙就在一旁替她清理障礙物,窗戶邊門邊一概不留東西,任何木製品,都被她丟到廂房中間。還有最容易起火的帳子輕紗,都被她一把扯下來,丟到一邊。
菱枝也跟著幫忙。
等三人忙完,一回頭,發現剛才一屋子乾淨清爽的貴女官夫人們,此時也個個濕漉漉的,抱作一團。
江晚芙見她們肯聽勸,鬆了口氣,用帕子捂住口鼻,推開小半扇窗戶,朝外看去,火勢已經蔓延了整個走廊了,回字形的長廊上,花燈、輕紗燒得一乾二淨,不停有房梁砸下來,整個走廊上全是煙和火。
這種火勢,她們廂房裡的這一缸水,就算全潑出去,也是杯水車薪。
但是,她們也不可能貿貿然衝出去。
別說煙這麼大,她們連方向都辨不清,根本不知道朝那裡逃,就算逃出去,那滿路的障礙物,和隨時可能砸下來的房梁木頭,輕易就能要了她們的小命。
可她們可以在這裡躲一時,卻不能一直躲下去,火遲早會燒進來。
怎麼辦?
她如果死在這裡,阿弟怎麼辦?祖母阿娘留下的老僕怎麼辦?惠娘他們怎麼辦?
門窗盡濕,火雖然沒燒進來,但煙已經瀰漫了整個廂房了,江晚芙用力按著濕帕子,捂住口鼻,也只勉強保留最後一絲清明。
身旁的菱枝還在哭,江晚芙想安慰她,可嗓子被煙燻啞了,疼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子也是暈的。
況且,她也是害怕的,怕死在這裡,怕疼,怕被火燒,她也很怕。
她信誓旦旦對菱枝說,酒樓的人很快就會來救火,很快就會來救她們,但她其實不是那麼肯定的,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
她從小就運氣不好,阿娘沒了,阿爹也忽然就不喜歡她了,祖母也走了,連婚事都坎坷得厲害,好事仿佛從來不會降臨在她頭上。
江晚芙掉著淚,邊思緒混亂地想,難道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害了什麼人,還是負了誰,所以這輩子要承受這些?要被活活燒死?
窩在她旁邊的小娘子看不過去,蹭到她身邊,有模有樣安慰她,「姐姐,你別哭了。你別怕,要是沒人來,我帶你衝出去。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力氣比我爹爹都大。等我們出去了,你願不願意見一見我二哥啊?我二哥還沒定親,他人很好的,模樣也俊……」
小娘子嘀嘀咕咕的,江晚芙沒回話,倒是菱枝急了,哭哭啼啼道,「不行,我們娘子已經許了人家了!」
小娘子一愣,蔫兒了,道,「噢,那算了。不過,我還是會帶你們出去的。」
江晚芙本來都陷入悲觀之中,被這兩人你來我往一陣說,求生的意志反倒回來了,咬咬牙。
沒錯,大不了衝出去就是。
沒人救怕什麼,她靠自己也行的!
江晚芙打起精神,開始思考怎麼衝出去,卻忽的被身旁的菱枝拉了一下,菱枝在她耳邊焦急道,「娘子,好像有人在喊你?」
江晚芙一愣,靜下心,側耳仔仔細細地聽,依稀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而此時的陸則,已經將整個走廊找了一遍,連地上的屍首都沒放過,一一翻看,踹開一扇扇門,喝著江晚芙的名字。
「江晚芙——」
「江晚芙——」
陸則踹開一扇門,喊了一圈,一個個看過去,都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他心裡顫得厲害,胸口那股驚懼愈發涌了上來。強逼自己沉下心,陸則厲聲喝道。
「阿芙——」
「二表哥……」
陸則一下子頓住了,四周都是火,他卻顧不得其他,站在那裡,連腳步都不敢挪一下,終於,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傳來。隱隱約約,聽不大清楚。
陸則卻一下子尋到了方向,一下子走到最盡頭,一腳踹開廂房的大門,一眼掃見角落裡的江晚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