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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了,便要轉身而去。
崔紹在她轉身之際拉住了她的袖角。
舒嫽稍稍側過身來,眉眼間神色淡淡,恍若眼前之人只是陌路,她最後說了一句「秦王不是可托之君,崔大人好自為之吧。」
便決然而去。
自早起便陰沉的天色慢慢落下雪來,細白的雪紛紛揚揚,落在她烏黑的發上,與她素白的披風融為一體。
崔紹站在越下越大的雪中,眼睜睜看著她上了馬車,接著那馬車載著她,向遙不可及的遠方而去。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到最後,那淺淺的轍痕蹄印也一併不見了。
江州地處的不是一般的偏遠,舒嫽骨頭都要顛散架了才終於到了江州府上。
此地並不富庶,然而民風淳樸,山明水秀,舒嫽很是滿意。
到了任上,自然有人來迎接新任的知州大人,舒嫽態度不卑不亢,既不像是剛被貶官的前任丞相,也不像是京城中來的矜貴人物,再加上是個女子,當地的官員更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該如何對待是好。
接風宴後,一行人便到了為她準備的宅子裡。
細羅同齊采月念叨著要將帶來的東西全都拿出來,還要添置家用器具,再招幾個稱心的下人,這雖比不得京城相府,但日子總是要過。
舒嫽聽了吩咐她:「只將一些每日常用的東西擺上,其餘的都不麻煩了。」
細羅與齊采月對視一眼,雖都不解其意,然而還是照辦了。
果然沒過幾日,聖旨下來,這次是將她貶做了青陽縣的縣令。
舒嫽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接了旨。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貶再貶,原本冷眼旁觀的人都知道這位是真真得罪了當今聖上,沒人敢招惹這尊瘟神,是以舒嫽此次走時,依舊分外冷清。
青陽縣是江州下轄的一個小縣,地方不大不小,人不多不少。
江州府地處南方,冬日不見雪,卻是陰雨綿綿,冷的滲人透骨。
這一路上很是泥濘,馬車走的便極慢也極辛苦。
眼見自家小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細羅心急如焚,想盡了辦法也於事無補,也只得盼望著早早到了,才好調養。
好不容易是到了,細羅扶著舒嫽下了車,那日是難得的好天氣,細碎陽光照下來,打在舒嫽臉上,白的幾乎透明,沒有半分血色可言。
舒嫽眯了眯眼,眼前天旋地轉,終是倒了下去。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日,她都處在混沌的黑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耳邊人來人往,偶爾意識會清醒一些,然而也不很舒適,大多時候,都是頭痛欲裂。
也不知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多久,她稍稍清醒一些的時候,第一個聞到的,便是苦澀的藥味。
這股子藥氣她倒熟悉的很,昏迷的這幾日,每日都被人灌下,味道苦得很,哪怕是三魂七魄俱不在體,喝了這藥,也能硬生生拽回一半來。
舒嫽艱難的撐開眼皮,很不清明的視線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浮現在眼前,她眨眨眼,才終於辨認出來,竟然是裴蘭階。
他不好好在京城呆著,做他風花雪月,詩文風流的裴大學士,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張了張嘴,艱澀又沙啞,此時細羅的驚叫響起「小姐醒了?快去叫大夫!」
於是她這話便沒問出來。
等到一個眉毛鬍子一般白的大夫進了替她把了脈,搖頭晃腦的說了一大堆難懂的話之後,齊采月又將早就煎好的,黑乎乎的一碗藥汁端了上來,舒嫽心有餘悸,但不敢不喝,等一碗藥下了肚,她只恨不得自己重新暈過去才好。
索性這之後屋子裡總算清淨下來,只剩下她與裴蘭階二人,她還沒說話,裴彰便開了口,說出來的話還不怎麼中聽:「我不過晚來了幾日,你怎麼就成這幅模樣了?」
舒嫽搖搖頭,又沖他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難道想便成這樣麼?
裴彰將她扶了起來,撈了個軟枕墊在她身後,又去倒了杯熱茶送到她嘴邊,舒嫽喝了兩口,終於緩和了一些,啞著嗓子問道:「你怎麼來了?」
裴彰一挑眉,似乎很是得意:「我去向皇上求了外放當官,現在是江州知州。」
言下之意,就是她頂頭上的那個官兒。
他自金榜高中之後便一直泡在翰林院,大羅神仙也難請動,此番外放做江州知州,不僅好似因為朝中風雲變幻,暗流涌動,更是為了眼前人。
從前她做丞相時,自己沒法護著她,如今這小小一方天地,裴蘭階想,自己還是能保她無虞的。
他不會不管她的。
舒嫽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只是人在病中,這眼神實在看不出什麼煞氣。
裴彰覺得好笑,但看到她臉色,復又憂心忡忡起來。
她從小就是個弱不禁風的模樣,長大了也沒好到哪去,雖然一直沒什麼大病,然而風寒之類的小病總是少不了,此次病來如山倒,架勢實在有些嚇人。
便問道:「我今日才到的,一見你就嚇了一跳,你這病實在太駭人,方才那個老郎中光知道掉書袋,也沒說出什麼來,怎麼也不找個好點的大夫來?」
細羅此時正好從外面進來,不由得埋怨道:「這荒郊野嶺的,哪裡有什麼好大夫。」
舒嫽不滿的瞪她:「怎麼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