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雪堵住了門,她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推開。
雪霽風停,天空是罕見的明朗湛藍。
外面仍舊很冷,納蘭初想了想,折回房中穿了件厚棉襖。
今天的早飯是一個饅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倒扣的碗底下還藏著一個,大抵是時間太長,饅頭已經硬邦邦的了。
她從灶上打了一碗溫水,一口溫水一口饅頭,頗為難受咽了下去。
她胃口其實很小,但要是不吃完的話定會被張氏罵一頓,要是偷偷扔掉她又覺得很可惜,畢竟對於他們而言,糧食是一種無比珍貴的東西。
她想了想,又從衣櫃裡翻出她最厚實的一件棉襖,趁張氏沒有回來的時候迅速塞進背簍里,然後內心頗為發虛地把背簍藏在門後面。
外頭傳來動靜,她往外一望,是張氏洗衣回來了。
納蘭初連忙把饅頭揣在懷裡藏起來。
張氏推門而入,見她還待在家,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給我磨磨唧唧,沒聽到牛叫得厲害?」
「娘,我馬上去。」她胡亂擦擦嘴,背上籮筐拿上鐮刀奪門而出。
「回來!」
納蘭初腳步一停,呼吸緊促了些。
「怎麼不穿那件最厚的衣服?」
納蘭初心突突地跳,強裝鎮定地回道:「這幾天天氣不好,一直沒有干。」
沒有干?
張氏狐疑地想了想,她明明記得給她收進了柜子里,難道是記錯了?
「娘,還有事?」
張氏走了過來,先是上下掃視她一眼,接著放下簍里剛剛洗乾淨的衣服,伸手替她系好兜帽的繩子。
語氣十分不耐煩。
「你要是把這帽子給我丟了,就別給我回來了!」
納蘭初本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哪知張氏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腦袋有些沒轉過來。
張氏看她杵在那兒遲遲不走,臉頓時一黑。
「宋初你還不走找打是不是?!」
納蘭初一聽,連忙背起籮筐飛奔離去,身後雪花飛濺,小小的身影融入一片雪茫之中。
自從那人離去之後,又下了好久的雪,地上已經找不到任何蹤跡了。
她只好拄著根破竹子四處尋找。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這是娘常說的。
她雖然不理解為什麼他要趁著雪夜離開,但在夢中來了這麼久,也知道很多人有諸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想必他離開也有他的原因。
他離開是一回事,她要尋人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並不衝突嘛。
納蘭初很樂觀地想著。
雪天路滑,納蘭初跌了好幾跤,拍拍身上的雪,又繼續往前走。
四周什麼人都看不見,她眯了眯眼,有一瞬間的眩暈。
大雪掩蓋了地面,看不清路在哪裡。只能一邊探路一邊往前走。冷氣從腳底傳來,刺得她一激靈。
納蘭初低頭一看,鞋果然濕了。
她嘆了口氣。
一個上午,納蘭初什麼也沒有找到,除了濕淋淋的鞋以及半濕的衣服,還有凍得已經完全沒有知覺的鼻尖。
她爬上一座小山坡,打算歇息一下就回去。
山坡上有一座破茅草屋,屋頂塌了一半下來,草上覆雪,她站在屋檐下往上望,雪水滴落砸在眉心。
她挪了挪地方,避開滴瀝的雪水。
這麼冷的天,他又渾身是傷,要是沒有躲的地方,說不定凍死了都沒人知道。想到這裡,納蘭初撐著疲倦的身體站起來,正打算往前走繼續找人。
突然,茅草屋裡傳來細碎的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在動。
納蘭初支起耳朵,往門邊湊近了些,正要細細去聽的時候,裡頭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莫非是風聲?
她一手拿著竹棍,一手拿著鐮刀,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屋裡空蕩蕩的,只有屋中間放著一張破木桌子,斷了的桌腿被一塊石頭撐著,只能堪堪穩住。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濃濃的腐敗之氣,刺鼻難聞。地上積了一層灰,牆上的蛛網掛滿了水滴,很久都沒有人踏足此地。
納蘭初緩緩往桌子後面走去。
祁敘靠在桌子後面,聽她像做賊似的偷摸進來。
冰冷的目光望向手裡的石頭,然後面無表情收進懷裡。
從她一推開門,他便認出了昨天是她救的他,卻並未出聲。
來找他無非是想看他死了沒有,若是看他沒死,便能趁此機會挾恩圖報撈一筆油水。他也不願用這樣卑劣的心思探求旁人的目的,但如今卻不得不如此。
腳步已至耳邊,他走了出去。
縱使她目的不純,但畢竟救了他一命。
納蘭初一見他便笑了,她快步走過去,步子輕快。
「原來你在這裡。」
祁敘眸子寒涼,淡淡看著她。
除了警惕與提防便再無他物。
納蘭初抿了抿唇,但隨即臉上又掛起笑。
他許是過去受過什麼傷才會如此戒備,娘說過,不要未知他人苦,莫要他人善。她只管救了他,自己問心無愧便好。
納蘭初從懷裡拿出還溫熱的饅頭,又從背簍裡面拎出棉襖,抖抖上面的雪。
「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還是熱的呢,你趁熱吃。」
面前的少女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疏離,仍舊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