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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哪兒?」他轉過頭四處搜尋。
納蘭初眼疾手快拉起祁敘就往城裡跑。跑過高大的城牆,跑過森嚴的廟宇。
正是清晨,長街上人影寥落,店鋪關著門,偶有幾間早餐鋪子開著門,鍋裡頭冒著騰騰的熱氣。
「老闆,來兩個燒餅。」
「兩位要芝麻的還是五仁兒的?」
納蘭初從口袋裡把錢拿出來,數了數遞給他。
「要兩個芝麻的。」
「好嘞,兩位稍等片刻,馬上就好!」
過了片刻,只見熱乎乎的燒餅從油鍋中拿出來,滋滋冒著香味。納蘭初接過,順手遞給祁敘一個。
「我要那個。」祁敘指著她手中略小一點的燒餅道。
「幹嘛搶我的。」納蘭初咬了一口,嘴裡鼓鼓囊囊的,「我才不和你換。」
金黃的蜂蜜從她嘴角溢出來,黏在下唇上,像是貪吃沒掃尾的貓兒。祁敘想笑,但他忍住了。
納蘭初吃完燒餅,舔舔唇,有些意猶未盡。
早知道應當多挖一些藥材的,這樣一來說不定回去還能買個燒餅吃。要是有更多的錢,還能給宋硯哥哥和張氏一人帶一個回去。
只可惜,她現在除了給祁敘交束侑的錢,身上是一文多餘的錢都尋不出來的。
祁敘看她許久,遲疑了片刻終於開口:「你……」
「我怎麼了?」
他指著她的臉:「嘴上,還有。」
「嗯?」納蘭初歪頭。
她舔了舔嘴唇,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祁敘頎長的身影靠近她,纖長的睫毛順勢垂下,眼尾耷拉著,顯出幾分散漫不經,神色卻專注認真。
他從袖口探出手,指尖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蹭下一點蜂蜜。動作輕微,如羽毛掠過樹梢,不留一絲痕跡。
「你做什麼!」
納蘭初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方才的舉動,臉色立刻爆紅。
祁敘無辜地伸出剛才的手指,似乎是在解釋。
納蘭初才不聽這些,她深吸一口氣,用儘量和善的目光看著他,心裡在不停敲鑼打鼓。
「你,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祁敘搖頭。
納蘭初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同他解釋:「就是男女之間應當避免接觸。」
「哦。」祁敘又點頭,想了會,又道,「那你以前每次給我送吃的是為什麼。」
納蘭初臉上的笑快崩不住了,誰能想到祁敘竟然都會用反間計了。
她沉思許久,給自己找補:「你當時都傷成那樣了,我又不是草木,總不能無情到見死不救吧。」
「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依稀記得你給我的書中寫過,投之木桃,報以瓊瑤。」
他視線在她唇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翹起一絲笑。
納蘭初別過頭。
哪,哪有這麼報答的呀!
她獨自嘀咕了會,想到他許是平時玩伴太少,所以才和別人太過親近。納蘭初想著想著,視線不經意瞥見他的臉,突然心裡開始自責。
罷了,反正只是蹭一下下嘛,她又不會少塊肉。
納蘭初兀自想著,卻沒料到正是這種想法,讓她以後每次都拿祁敘沒轍。只能底線越來越低,最後直接掉進他早早設好的坑裡,爬都爬不出來。
吃了個燒餅填飽肚子,納蘭初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祁敘跟在她後面,不緊不慢,目光卻總是追隨著她。
少女雙手背在身後,烏黑的髮絲如緞帶般垂落,隨著輕盈的腳步一揚一擺,發尾用一根淡粉色絲帶散散束起。那絲帶上串了竹珠子,是他閒來無事磨的。也是他,親手串上去的。竹珠隨發尾揚起,可愛得緊。
還有,兩年。
她已然亭亭,可他卻仍舊一無所有。
祁敘目光望向遠處一片繁華的景色,心下嘆息。
現實總是殘酷得令人沮喪,但似乎有她在,生的重量好像稍微輕一些。
祁敘淡淡一笑,提步追了上去。
納蘭初循著記憶來到市集,按照宋硯說的束侑禮標準,買了幾匹布帛,還有肉酒。
作為束侑禮,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她聽娘說過,坊市有許多孩子的父母因為束侑禮不夠好而被老師忽視。她雖不恥這種陋行,但讀書到底是件重要的事,她忙活了一個夏天,怎能讓祁敘因為一個束侑禮而被瞧不起?所以不管是布帛還是肉酒,都是買的最好的。
祁敘只是跟著她,看著她忙活,也不多問,只是跟在她後面幫她拎東西。
「看看人家,小小年紀就知道疼人,你這個老頭子,平日裡就只知道喝酒,要你有何用。」街邊,一位婦人拎著她丈夫的耳朵,嘴裡不停教訓。
「哎呦,哎呦夫人你輕點。」
「啐,平日浪浪蕩盪的,現在知道求饒了。我可告訴你,你今兒個不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了,這屋你就別進了!」
「少年夫妻老來伴,你問問十里八村的街坊,我年輕時不也是這樣?咋因為我老了就整日罵罵咧咧呢。」
「我罵罵咧咧,虧你說的出來!」
「哎呦哎呦,你輕點,我都這麼一大把老骨頭了!」
……
納蘭初別過泛紅的臉,腳步不自覺加快,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祁敘跟在身後,嘴角含著幾分細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