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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敘穿著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站在她面前,手裡拿了根竹棍。
她抹抹淚,哽咽問:「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少年沒說話,淡淡的眉眼掃過她髒兮兮的臉,最終停在她腳上。
納蘭初下意識躲避了下,腳被牽動,疼得她眼角又冒出了淚花。
祁敘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腳踝半寸,頓了頓,又收回手。
看他有所回應,納蘭初又快哭了,是劫後餘生感動哭的。今天要不是他經過,她定要凍死在這裡。
納蘭初歡喜不過半刻。
很快祁敘又站了起來,重新拿起探路的竹竿往前走去。
仿佛就像沒有看到過一樣。
納蘭初慌張問:「你還回來嗎?」
少年沒有回答,身影融入青翠的竹林中,冷漠得徹底。
納蘭初咬咬唇,心裡被難言的苦澀充斥著。雖然,他並非一定要救她不可,但是轉身就走未免也太過無情了點。
算了,娘說萬事得靠自己。
她吸吸鼻子,把腳輕輕往後抽。
過了半刻,納蘭初已經疼得額頭冷汗直冒,腳還是被壓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一隻手推開她放在腳邊的手。
納蘭初側過身,看到原本已經走遠的人去而又返。
他腳邊放著大小不一的石頭,大的有石磨大小。
這麼重的石頭,他是怎麼搬來的?
她正想著,祁敘走到她跟前,把石頭一層一層往她腳邊的縫隙壘上去。
祁敘一手搬起石頭,另一隻手往下加石頭。纖瘦的手臂青筋緊繃,在衣衫遮掩的地方,幾道傷痕迸裂,剎那間就染紅了布料。
石頭越壘越高,腳踝離石頭底部已經有了一指的距離。
納蘭初動了動,發現還是疼得厲害。
「那個,你能幫我把腳抽出來嗎?」
說完納蘭初就忍不住捂住臉,這實在不是一個賢淑閨秀該說出來的話。若是讓她娘聽到,非得讓她抄幾十遍家規不可。
墨黑的羽睫下漾過些許微瀾,祁敘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復了往日裡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俯身抱起納蘭初,把她的腳抽出來。
看到她腳踝的青紫以及不自然的弧度,祁敘立刻明白過來,原來她是腳扭了。
小姑娘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圈,像只髒兮兮小貓。
格外讓人......愛憐。
祁敘捏緊拳,掐斷這種不該有的情緒。
可憐。
他有什麼資格可憐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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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納蘭初還沉浸在被拋棄的悲傷和委屈當中,沒料到他是去找石頭救她。
劫後餘生的喜悅夾雜著濃濃的內疚,燒得她臉上微微泛紅。她悄悄瞅了祁敘一眼,見他沒有看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真是。
太丟臉了。
「你先走吧,我,我自己能行的。」
納蘭初結結巴巴的,摻雜著催人的急迫感。
祁敘目光移下來,停在她腳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腳上有傷,走不出去。
天一黑,她只有兩個結果,要不就是凍死,要不就是被狼拖走飽餐一頓。
反正都是必死無疑。
瞥見他扭捏的模樣,祁敘心中嘲了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
他走到納蘭初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看著她,又指了下肩膀。
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經此一遭,納蘭初大小姐的矜持已經消失殆盡,畢竟還是命比較重要。
內心做了不超過眨三次眼的思想鬥爭,她趴上了祁敘的背脊。
少年背脊消瘦,卻有著青竹寧折不彎的堅韌。他每一步都走得及其穩當,像是精心計算過一樣。微風拂過樹林,掀起他破碎的衣角。
納蘭初呼吸一滯,破衣之下,醜陋的傷痕交錯縱橫。有的已經癒合,只剩淺淺的痕跡,有的雖然結了痂,卻仍舊張牙舞爪盤踞在皮膚上,觸目驚心。
她安安靜靜趴在他背上,不敢有絲毫動作,甚至恨不得自己少幾斤才好。
該是多麼狠心,才把一個好好的人折磨成這樣?
從坡底到坡頂並不遠,但祁敘還是走了近一個時辰。
到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兩人回到那小破屋。祁敘把她放在稻草堆上,開始生火。
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刻鐘,納蘭初還是先憋不住了。
她先是倒了聲謝,祁敘沒理。
接著又旁敲側擊問為什麼不願意接受她的好意,祁敘還是沒理。
最後納蘭初自暴自棄,問他為何總是板著一張臉,祁敘轉過身,寒冷的眸子中藏著濃郁的不耐,凍得立刻讓她噤了聲。
納蘭初低下頭望著紅色的火光,思緒開始神遊萬里。
他一直不說話,難不成是個啞巴?
難怪一直不張嘴,原來小小年紀就啞了。
他身上那麼多傷,肯定之前收到了的虐打,說不得嗓子也是被毒啞的。
納蘭初瞅著他,眼中溢出的同情目光藏都藏不住,讓祁敘想忽視都不可能。
他正想同她解釋,心卻像被什麼敲打一樣突然一震,一股濃郁的無力感瀰漫開來。
說到底,他們不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早晚有看清他本質的一天,如今說的這些無用的東西,只會成為他以後被攻擊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