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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是個人都能知道的道理。
鎮北軍中除了有北疆的將士,還有當年跟隨老衛國公行軍打仗的將士,因著軍功,他們大都很受人敬重。原本看到衛國公府被封,也只是在觀望,未曾想衛國公卻被冠上了造反的罪名,這讓他們如何忍得?
一場大雨過後,很多人聚集在宮門前,聲淚俱下求皇帝明察,甚至還上了萬民書為衛國公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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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皇帝剛摔碎了一套上好的越窯青瓷茶杯。
「一群混帳!」
小太監忙迎過去,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還請以龍體為重啊。」
「讓國師去查,這消息到底是從哪兒放出來的!」
「回陛下,國師方才已經來過了。見您睡著,便沒有進來。讓奴婢轉告陛下您,說是茶樓里傳出來的,那茶樓管事的已經關到大理寺獄去了。」
聽完這話,皇帝臉色並未緩和,沉沉目光負載著濃濃的陰鷙。
「傳我口諭,讓人給我好好審,要是審不出來,就讓大理寺的人來給我請罪!」
「遵命。」小太監頓了頓,又問,「那衛國公那邊......」
他目光不改:「給我押著,誰要是敢放了,我唯他是問!」
小太監原本伏在地上的臉微微抬起來,瞥向屏風後面,那萬壽圖後,隱隱約約可見一道白色的影子。
他收回視線,恭敬道:「奴婢這就去。」
高位上,皇帝手摩挲著扶手,含著幾分郁躁的口氣問:「國師今日送來的仙丹在何處?」
「回陛下,仙丹奴婢已放在了案上。」
皇帝側過眼,果然在案上看到了一方小盒,便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正是晝夜交替的時候,深藍的夜幕已漸漸拉開,寒風吹得殿中窗牖咯吱作響,布簾隨風而動,在死寂空蕩的宮殿裡飄飛著,像是一條條招魂的白幡。
皇帝屏退了宮女,所以這時候並無人來點上燭火。
龍椅上,皇帝拉開那精緻的木盒,如往常一樣將裡面的仙丹吞服下去。
一股奇特的感受在腳底升起,身體如鵝毛般輕盈,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目光開始逐漸模糊,看不清周圍,似乎已經升到了天上,面前全是煙霧繚繞,辨不清方向。
忽然間,面前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檀郎,你終於來了。」
皇帝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前面撲,想要抓住眼前的人,腳一下沒站穩,狠狠撲倒在地。
「你,你回來了!」
那白色影子退後幾步,聲音遙遠空靈,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你做了這麼多惡,就不怕遭天譴麼。」
皇帝渾身無力,奮力想要支撐起身體往前爬,可那白色身影卻離他越來越遠。
「別走!」
他好不容易抓到腳,卻被一腳踢開。
「你要真想見我,死前就少殺點兒人,多行善事。否則,你便是再投胎個幾萬世,都別想再見我一面......」
白色裙角飄然離去,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別走!」
他用盡全力嘶吼著,卻沒得到半點回應。吼聲空蕩蕩的大殿裡蔓延,回聲由強變弱,逐漸消失。
冷風從窗戶灌進來,使得殿內更加森寒。
門外。
「殿下,咱們同祁敘又不熟,您為何要幫這個忙?」
「說來話長。」他摘下頭上的珠玉佩環,通通塞到身邊小侍衛手裡,「簡而言之,就是他給出的條件,我還算滿意,便答應了。」
「可是殿下不是一向不摻和這些嗎?」
「今時不同往日,裡頭那位估計差不多要駕鶴西去了,我若再這麼下去,這皇位要是真落在我頭上怎麼辦?要真選了我,江家百年基業不得被敗光。到時候祖墳冒青煙,老祖宗氣得都想從棺材裡爬出來打我。」
「殿下,言重了。」小太監捧著滿滿一大堆首飾,生怕一個不小心給摔了。他動作慢,以至於連說話也慢。
「不過,殿下穿女裝......」他慢吞吞地下了台階,「還挺好看的。」
方才皇帝眼都看直了。
「你殿下是誰,男扮女裝混跡都城多年,這點兒偽裝伎倆還是有的。」
宮裡人誰不知道,陛下有個忘不了的姑娘。他只是略施小計而已,誰料到他這麼不禁嚇。
嘖,果然是虧心事做多了。
還是不當皇帝好,一個人也能逍遙自在,省得整天平衡勢力,勾心鬥角。如果這皇權要以自由為代價,那他寧可不要。
「我母后近來如何?」
小侍衛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讓你說就說。」
「皇后娘娘知道您把政事都推給了五皇子,在宮裡發了好大一通火。最近幾天一直菜飯不思,估計在等著殿下您呢。」
「那便去吧。」他嘆息一聲。反正每周一次,每月四次的耳提面命已經成了習慣,他只要再忍會兒,馬上就能挑出這苦海了。
他想通之後,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殿下......」
「什麼事?」
「您確定,要穿著這一身去?」
「不行?」他剛說完,低頭一看才注意到現在穿的是女裝。要真穿著這個去,等待他的不是尋常的嘮叨,估計就是一頓棍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