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納蘭錚沒精打采倒在榻上,像棵被霜打了的白菜。
「你呀,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連他參軍這麼大的事,她過年前一段時間才知道。要不是納蘭昀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不定等到離開的時候才告訴她。
納蘭錚也是有苦說不出。他本來想的是能拖一會是一會兒,哪曾想一拖就是大半年,等他再想起來說,納蘭初就成了這樣。整天悶在房裡,也不說話,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絲毫反應。
好像是打定一輩子不理他了。
侍衛前來稟報:「世子,雪下大了,該走了。」
「娘,我走了,初初那邊......」
「你放心,我會同她好好說的。」許章綰拍怕他的肩膀,為他束好兜帽。
納蘭家的人從來都是以保家衛國為使命,初初一時雖然生氣,日子久了,她肯定能理解。
「北疆天寒地凍,比都城冷上許多,我已經給你舅舅送了信去,到時候他自會替你打點。」
以後山高水遠,隔著重重關隘,還不知道何時能相見。
她原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這會兒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側過身拭去眼角淚水,心裡既自豪又擔憂。
納蘭昀解下腰間懸掛的劍,扔給他。
「你不是一直想要?喏,給你了!」
「多謝爹。」
納蘭昀面容嚴肅:「這把劍是我父親傳給我的,已隨我征戰多年,你既然拿了這把劍,就要記住別丟了它的臉。」
納蘭錚跪下來朝二人行了一個大禮,提起劍往府外去。
外面大風呼嘯,雪如鵝毛,凜冽的風撕扯著外袍,納蘭錚繫緊領前的緞帶,轉身融入漫天的風雪當中。
-
如蘭小心打開門。
見她下巴靠在桌上,視線停滯地看著桌上的玉杯。
「姑娘。」
如蘭走過去,端起桌上的茶壺,添了一杯熱茶。
納蘭初眼珠轉了轉,後知後覺抬起頭,下意識問了一句:「納蘭錚呢?」
如蘭想起夫人叮囑的話,內心糾結片刻,還是把事情告訴了她:「北疆催得急,世子今早便走了。」
「你說什麼,他走了?!」納蘭初倏地站起來,眼中瀰漫著不可置信。
「還走沒多久,本來夫人讓我過些日子再同你......姑娘,你要去哪?」
納蘭初隨便挑了件披風裹上,打開門,門外的冰雪夾雜著寒風呼嘯而入,把她撞得後退半步。
「姑娘?」
「我出城一趟。」
她話音未落,便揉碎在凜冽的風雪中。
國公府到城門口路程不算長,平日裡若是駕車也就半個時辰的事。但因著今日下的是暴雪,路上馬車行進緩慢,納蘭初踏出府門那一瞬,便打消了坐馬車的念頭。
街上的雪深至膝上,還沒走幾步,鞋子已經濕透了。
刺骨的寒冷沿著雙腳蔓延而上,她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尖,提著裙擺飛快地往城門而去。
因著大雪,街上都沒什麼人。都城氣候溫和,冬日像這般大的雪並不多見。
眼看著城門越來越近,但卻一個人都沒有見到,納蘭初心裡涼了半截。
莊嚴的城門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阻隔了一切視線,除了飛揚的大雪,視線里再無他物。
納蘭初把腳踮得高高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什麼。
什麼都沒有。
哥哥,真的走了。
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連走了都不和我說,你以後就別回來了!」
她在地上攏了一團雪,揉成雪球奮力向前擲去。
意料之中的冰雪碰撞聲並沒有出現。
一個身披虎皮大氅的人從雪堆後面走了出來,手裡掂著那團雪球,笑吟吟道:「那可不行,我答應我家初初了,以後每年的焰火,我都會陪著她看。」
「納蘭錚,你就是個大騙子!」
她站在雪上,臉頰凍得通紅,衣裙上灑滿泥點,眼裡還一直流著淚,看起來悽慘又可憐。
「對不起,哥哥食言了。」
納蘭錚走到她身邊,替她戴上帽子,順帶著揉揉她的臉。
「初初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她別過臉去不說話,她怕自己一心軟,就原諒他了。
納蘭錚見狀也不惱,繼續說道:「若你在京中沒有玩伴,可以入宮找江黎,他答應過我,我不在京中的時候他會照顧你。他妹妹江姒年歲同你差不多,雖然身體嬌弱,但為人和善,想必你也知道。要是缺錢用了,就去我房裡,床底下放了一個小葉紫檀的箱子,裡頭有地契和黃金,你去城西那家典當行,我同他家掌柜的交好。玉饌齋的掌柜的我也吩咐過了,每月中旬來送一次......」
「那你呢?」她忍住洶湧的眼淚,哽咽道:「我早就聽說過北疆的敵人如狼似虎,環境兇險異常,你把這些都布置好了,是不是早就有了回不來的準備?」
納蘭錚一愣,隨即一笑:「怎麼會,我這不是有備無患......」
「我告訴你,納蘭錚,你留的東西,我都不會動。可是你要是回來的時候缺胳膊少腿,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你了。」
她兇巴巴放狠話,看上去就像個被惹毛了的小貓,憤怒地齜著牙。
納蘭錚心早就化成了一灘水,一邊伸手繫緊她胸前的絡子,一邊笑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