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話本大都是編纂的,融些坊間的奇異事件,只聽人說,沒有身臨其境之感,總歸少了點兒味道。
她心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但一想起昨天少年冷冰冰的眼神,剛剛的燃起的興頭被兜頭澆下一盆涼水,涼了半截。
-
遠處山崗上傳來幾聲雞鳴,天光從地平線上泄出幾縷。
天快亮了。
納蘭初鬆了手,輕輕推了推宋硯。
「哥哥,你快去吧,要遲到了。」
宋硯哥哥平時上學的地方離這裡有好幾里地,要走好久好久才能趕到,今日已算晚了。她知道上學遲到的後果,於她而言就是被娘說教一頓,這還算好。像哥哥,遲到還把老師氣得吹鬍子瞪眼,每次都要娘一頓竹條才管事。
宋硯嘴角微笑,心中湧起陣陣暖流,笑道:「昨日和你說的可還記得?」
「記得。」納蘭初點頭。
「記得就好。」
宋硯站起身,撫平身上衣物的褶皺。即使是一身粗布麻衣,也讓他穿得風骨瞿然,光華逼人。
納蘭初偷偷瞅了一眼,宋硯哥哥和哥哥比起來也是不差的。甚至還多幾分文人的謙和有禮,比都城那些只知道遛鳥鬥蛐蛐的世家官宦子弟強上太多。
第11章
天還沒全亮,納蘭初一個人背著背簍出了門。
張氏房裡還是黑的,能依稀能聽見沉沉的鼾聲。
她照例拿了根竹竿探路。昨天晴了一天,路上的雪已經融化了許多,枯草從雪中探出頭,在潔白的雪上留下塊塊暗色斑駁。
納蘭初踩在枯草上,小心翼翼往前面走。
其實她原本不必起這麼早,但為了不同張氏碰面,她不得不早些起來去割草。
娘說這種方法叫避其鋒芒。
其實就是想逃過一罵。
雪一化,地上的草便顯露出來,割草比下雪的時候簡單了許多。
一個上午,她收穫頗豐。
納蘭初在山坡上轉了幾圈,很快就割了滿滿一大簍。正準備回去,腦袋上就被一個橙黃的東西砸中,砸得她兩眼一黑,差點摔倒。
那圓滾滾的東西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她腳邊。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橘子。
納蘭初放下背簍,把橘子撿起來看了看。橘子已經摔爛了,黃色的汁水溢出來,橘子的清香縈繞鼻尖。
壞掉的橘子在日光下閃著橙色的光影。
她本不重口腹之慾,不管是粗茶淡飯還是珍饈美味,在她眼中其實沒什麼不同。只是想起前幾日宋硯哥哥收到橘子似乎很高興,心底有些難以言表的憐惜。
同哥哥比起來,宋硯哥哥真是可憐極了。要什麼什麼沒有,連橘子都吃不到,每天還得天不亮就起床上學。
納蘭初望向那橘子樹。
橘子樹上掛滿了黃燦燦的橘子,一根枝條被碩果壓得垂下來。食指粗細的莖杆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重量,風吹動著蒼翠的葉,細細的莖隨之東搖西擺,看上去很有幾分搖搖欲墜的危險感。
納蘭初仰頭望樹興嘆,失望中摻雜著慶幸。
這是她能摘到的最高的地方,再高一些她就摘不到了。
她手拿著鐮刀,戰戰兢兢往前走。
這株橘子樹生長在山坡上,底下就是不見底的深溝。而那枝垂落的樹枝,正是懸空在深溝之上。
應該......
沒事吧......
她心裡也有些發虛,畢竟摘果子平時都是納蘭錚在做,她很少插手,再者娘也不會讓她做這種事。但要是就此放棄,橘子就在眼前,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納蘭初咬了咬牙,用鐮刀小心削掉橘子樹上的尖刺。一隻手緊攥著樹枝,一隻手握著鐮刀,把那樹枝往她這面勾。
橘子樹枝條細,覆載如此多的果子已是極限,在加上人的拉扯,枝幹很快就傳來咔嚓的斷裂聲。
「可千萬別斷了。」
她攥緊枝條,空出一隻手摘橘子。
哪知她話音剛落,枝條突然喀嚓一聲崩斷。
整根樹枝斷落下來,橘子乒桌球乓不斷砸落。
納蘭初下意識抱住樹幹,卻還是晚了一步。
樹枝一斷,身體便不受控制地順著山坡往下滾去,納蘭初眼前草屑亂飛,滾得腦袋冒了金星。
她護住腦袋,雙眼緊緊閉起,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陣鈍痛,似乎是被什麼擋住了她。
好歹是停了下來。
她撐著身體動了下,只感覺渾身上下都痛,痛得就像被馬車碾壓過一樣。
睜眼望上看,對上頭頂的一線青天。
坡頂上橘子樹仍搖著葉子,金燦燦地誘人採擷。
納蘭初撐著身體艱難起身,剛剛一動,腳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意。
她閉上眼,緊蹙的睫羽帶著幾分目不忍視的況味。
屋漏偏逢連夜雨,才剛剛滾下來,她又發現了一個悲慘的事實——她的腳被壓在石頭下面,連動都動不得。
融雪天正是最冷的時候,她晨起時穿的衣服不厚,薄薄的一層。等日頭落下來,氣溫驟降,跟本撐不了多久。
這下怕是只能等死了。
納蘭初越想越難受,最後忍不住哭起來。
-
哭得正傷心的時候,一道黑影籠住她。
納蘭初一噎一噎抬起頭,對上一雙寡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