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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浮安縣就只有縣學,要想進去,得有束侑。不知道這裡的束侑和都城有何差別,明天得和張氏打聽打聽這束侑到底要給多少。
納蘭初躺在床上如是想著,正要枕著夜色入睡,耳畔卻隱約聽見一聲極低的翻書聲、
誰在外面?
她悄悄往門外走,為了放輕腳步聲,她連鞋都沒有穿。
借著門縫中的幾片月光,一道纖瘦的影子立在院中的梨樹下。
他只是在樹下來回走著,月光時而落在他臉上,時而映在他書上,一襲黑衣與暗夜相融,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有清湛的月色跳躍其上,書本翻動之間,抖落一頁星光。
納蘭初看了半晌,又悄悄地收回了目光。
第二天天沒亮,納蘭初趁著宋硯還沒去上學,便走到他門前等著。
宋硯推開門,見是她,眉梢閃過一絲訝異。
「初初,有事?」
納蘭初左右手互相交握,點點頭,輕聲問:「哥哥,我能借你的書嗎,還有紙筆。」
對於學子而言,這三樣東西是最為重要的。但宋硯卻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
「都在我房裡,你拿去看就是。」
他說完抬眼看了看天色,笑著道:「天色還早,你身子沒好,多睡會兒去。」
她抬起頭,眼睛仿佛有光似的。
「哥哥,你今日也要早些回來。」
宋硯心中只覺一片軟和熨帖,他抬手揉撫她的腦袋,「知道,把病早些養好,哥哥帶你出去。」
「真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出去走走了,這屋中陳設已經被她熟悉得連閉著眼睛走都不會撞到東西的程度。張氏又一直關著她不讓出去,這苦悶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自然是真的。」祁敘揚唇淺笑,側首拿過書袋背上,慢慢消失在尚未天明的清晨。
納蘭初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正要關門時,她不經意往院子裡的梨樹下望了一眼。
月亮已經沉落,昨完月光下的人仿佛是場臆想出來的幻覺。
她關上門,繼續補覺。但也並沒有補多久,她春日淺眠,能睡著的時辰總是很少。雞一打鳴,她又醒了過來。
想著天已薄亮無事可作,便從房裡拿來了紙筆開始抄書。今日抄的是《大學》,篇幅雖長,但與《禮記》什麼的比起來字數不知道少多少,加上這裡紙張貴重,她也只能先撿少的抄。
中途除了用過早飯,幾乎是一整天都悶在房裡抄書。她習得一手好的小楷,在國公府為了替納蘭錚抄書,還特地練了一手極為狂放的行書。行書雖快,總歸不太規整,比不上楷書的工整有序。
待到中午,書總算是抄完了。她將硯台按在剛剛寫好的紙張上,揉揉酸痛的手腕。她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何納蘭錚如此排斥抄書了,不僅考驗筆力,更考驗耐力。
她把帕子攥在手裡擦擦,濡濕了一片。
待墨跡干透,才用乾淨的布包好紙張給祁敘送去。
她轉到院子裡,見他正在編著竹編,便坐下來看他編。祁敘在她目光中堅持不過半刻,一陣風吹來,他抬起頭。
「今日風大,你還是去......」
「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她把那幾張紙背在身後。
「你猜我拿的什麼?」
祁敘搖頭,藏住臉上不太明顯的笑。
「喏,給你。」納蘭初一轉身坐在他旁邊,從背後拿出紙來在他面前晃了下,然後慢慢放在她手上。
「這是《大學》。」等他一打開,她就迫不及待用手蓋住。手心不經意蓋在他冰冷的手指,納蘭初下意識移開。
「等你回去再打開。」她有些俏皮地眨眨眼。
祁敘攥著那布包,靜訥點頭,垂下的眉羽卻閃過失落。他視線右移,停在右手手背上。因為寒冷,受傷浮現出青色的脈絡,如盤根錯節的大樹根。
她,是討厭他的觸碰麼?
把書交給他之後,納蘭初便回了房。心中對他的話少很是滿意,幸好他沒有問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不然她還得找藉口搪塞他。
但祁敘是見過她的字的,又何嘗猜不出來。此時她心中只有把東西送出去後的釋然,暫時還想不到這裡。
立夏之後,天氣漸漸熱起來。
祁敘除了每天去田裡勞作,便是在院子裡看書。起先張氏還驚異,後來全家都習以為常。有時候宋硯出一些簡單的題目給他,祁敘也能答得很順暢。以至於宋硯每次看到他都少說一聲,今日功課如何。
夏天一到,蚊子就開始多起來。
為了晚上不被蚊蟲侵襲,她每日不得不去加快進度,出去割草,剩下也不過幾個時辰。不過還好,練了這麼久,她寫字比以前快了許多,原本一天只能寫完三四千字,現在竟能抄到七八千字。
不過與她寫字相反的是,她眼睛似乎壞了許多。大抵是她為了節省紙張,字寫得小一些的緣故。
納蘭初倚在桌上,雙指停在眉骨處揉著,仰頭見滿窗日光,又斂下了眼。
她吹吹紙張上的墨跡,想著今天就抄完給他送去。正要站起,眼瞥見桌邊孤零零的一張紙,心下微嘆。
看來,這賺錢一事不得不提上計劃了。
讓祁敘讀書是她的私心,這錢的事......肯定不能依仗張氏。家裡本就不富裕,更何況宋硯還在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