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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法寺的晚鐘響起了,提醒著外出的僧人該歸家了。
然而這時候,沈江陵跟阮雪宗進展神速,已經跨越了「萍水相逢」,直接抵達「一見如故」的階段,言語之間言笑晏晏,很多江湖趣聞都不吝分享。
沈江陵甚至告訴阮雪宗,他的江湖嗅覺極為敏銳,他最近察覺到了,萬法寺山腳下升起一種暗流洶湧下、風雨欲來的黑雲壓境感,這種風氣很不尋常,不知道從哪裡來。
阮雪宗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魔門宵小,只是他不明白,魔門都竊取了藏經閣秘寶,還準備在萬法寺幹什麼?
萬法寺招誰惹誰的,要被魔門一而再、再而三的惦記。
抱著這個疑惑,阮雪宗自然不急著回去,他跟沈江陵相約,午夜時分在茶樓屋頂會合,兩人一起徹查此事。
他打發師弟自己先回去。
普照只好獨自一人回了萬法寺,遠遠地見到如蘭師兄朝他走來,他心生仰慕。如蘭師兄真是一如既往的風采斐然、出塵高雅,在暮色映照下,那一雙顏色略淺的琥珀眸子,如同佛像鍍上了一層艷彩油潤。
然後對方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側。
「阿彌陀佛,普照你師兄呢?你們不是一塊下山的麼?」
普照這才回神,抱怨道:「我是一個人回來的,如蘭師兄,等如宗師兄回來你一定要好好說他。他肯定太久沒下山了,所以一下山就樂不思蜀,說要第二天做課業之前回來,他還結交了一個江湖人朋友,說什麼跟人家一見如故的話……」
「一見如故?」少年僧者眉宇一挑,神色微微詫異。
「是啊,一個跟師兄年齡相仿的江湖人,不知道什麼背景,幾句話就讓師兄今晚決定夜不歸宿了。」普照不滿地嘟囔著。
其實他也可以留下啊,如宗師兄但凡說幾句好聽的,不把他趕回來交差,他也可以選擇在山腳下的客棧住一晚的。
如宗師兄要去玩,居然都不帶他。
「原來如此。」杜如蘭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師弟果真還是少年心性,一兩個朋友就能把他拉攏住,殊不知江湖人最爾虞我詐,遍地都是別有居心的騙子……」
少年僧者臉上笑容依然溫雅,一聲嘆息道盡了心中憂慮,普照一看頗有些頭皮發麻,懷裡的化緣物差點滾落在地。
明明如蘭師兄比如宗師兄性情更溫柔,這一刻他卻發覺,還是如宗師兄好相處多了。
這一夜,阮雪宗跟沈江陵潛伏在城裡,像極了兩位探案的江湖俠客,卻沒碰到什麼動靜,也沒遇到什麼驚心動魄的事。
沈江陵也在疑惑:「那些勢力不明的人前幾日有些動靜,今夜卻悄無聲息,這是為什麼?」
探查未果,眼看早鍾即將敲響,阮雪宗只好返回山上了。
……
歷朝歷代,也許每一任皇帝都有不滿足於宮牆之內狹小天地,喜歡到民間「微服私訪」的樂趣,景帝也不例外。
他正值盛年,生得高大俊美,性情溫雅隨和,舉手投足間並沒有多少上位者的威嚴,最喜歡遊山玩水,所以此行一路南下,邂逅各種風景。
因為聽說了萬法寺的比武盛會,他心念一動,便轉道萬法寺。剛登山門時,前山門人多口雜,他也沒有選擇暴露身份,而是低調地領著一群侍衛從後山進入。
萬法寺後山,山石迭嶂間開闢了一條幽靜的道,只是距離大雄寶殿甚遠,常規香客不會往這裡走,導致這裡風景清幽卻人跡罕至。
「這裡便是碑林吧。」景帝微笑道,毫不避諱地伸出一隻大掌撫摸石碑。
這裡的山崖石碑聳立,高處苔痕斑駁,有一些字跡簇新,有一些卻因風吹日曬導致文字被磨滅得不可識別,但依然能教人看出,這多是文人墨客途經此地,留下才華橫溢的墨寶。
也有江湖人留的「某某某到此一游」,沒文化的草莽氣息一覽無餘。
景帝一時間有些手癢。
身旁的汪太監偽裝的侍衛,一看陛下那面部細微的興奮表情,聞弦歌而知雅意道:「陛下……不,景爺,咱來都來了,不如提一首詩再上山?那些江湖人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九五至尊的墨寶混入其中,日後一定嚇呆他們的眼!」
汪大總管帶頭拍龍屁,一群大內侍衛爭相捧著筆墨硯台上前。
「容我想一想,這開篇怎麼作。」景帝大笑著,接過一根毛筆濡墨,他負責留下筆墨,後續自然會有侍衛幫忙雕刻,讓這墨寶在山崖石碑間永存。
「想到了,第一句就……」景帝嘴角噙著自信的微笑,就在這時,這條人跡罕至的山道,一抹白色身影從他面前掠過。
景帝微笑著抬頭一看,笑容忽地凝固在他嘴邊。
那是一個臉龐白淨,眉目如畫的少年,對方容色平靜,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僧衣,一串黑色佛珠在細白脖頸間躍動。對方似乎是在趕路,腳下的粗布麻鞋沾染了露水,卻沒有泥濘的土,看上去氣質清雅並不鄉野市井,反而有一種纖塵不染的美感。
出現在霧氣繚繞的清晨,對方不似一個人,更似謫仙又似山間精魅,就那樣化為一縷朦朧的輕紗,憑空出現,又迅速失去模糊的影子。
難以形容這是什麼感覺。
景帝看呆了,一顆心砰砰直跳,連墨漬沾到了華服衣袖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