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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終於開口了,「露兒,我不想殺你。」現場英雄豪傑剛想訓斥這個蛇蠍美婦,事到臨頭了要殺了人家還說自己捨不得,結果被人拉了一把才噤聲。
原來江湖賓客中不乏聰明角色,他們猜測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攻心計。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再加上,這個年輕人不知來路,卻明顯在為人質們爭取時間。
眾高手們一個個都是人精,也不是什麼傻子,他們裝作被俘獲,頹靡神色下悄然運轉周身內力,企圖衝破迷藥所封覆的桎梏。之前打坐調息的法子失敗了,這一次換一種方法。
華百鍊也是人質之一,他父親跟妹妹模樣悽慘狼狽,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張英俊臉龐難掩蒼白困頓,但他盯著那個年輕人,總感到非同一般的眼熟。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眸光灼灼,夾雜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希冀。
然後這個年輕人,面上不顯,一雙手卻別在背後,悄然比劃了兩下,又劃了一個半弧圓。
華百鍊注意到了。
這個比劃暗含玄理,分明是告訴他體內的穴道該如何流轉,他立刻屏氣凝神,照做起來。
最後那手指又比劃了一個方向,是在告訴他,他的佩劍在何方。
華百鍊一下心神大定,他眼神閃過一絲安慰笑意:同齡人中能做到這樣沉穩老練,有條不紊之人屈指可數。而在此刻眾多江湖高手雲集的名劍山莊,還敢跳出來掌控局面的,這世間更是沒有幾人,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戚紅辛自然也捕捉到了這個動作。
兩人間自有一種無聲的默契,無需多費口舌,阮雪宗朝他眨了眨眼,他就知道下一步做什麼。
在場不知道這是攻心計的,當然也大有人在。
裴結音當然也知道,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陷阱,但華二小姐楚楚可憐的臉龐,激發了她所有母愛柔情,她心中縈繞著各種滋味,一直壓抑著都難以驅散,乾脆不管不顧地爆發出來。
「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你平安出嫁,遠離江湖紛爭……我想活到七十歲,如果你被人欺負了,我還能提劍去殺了那個負心漢,先閹後殺,再滅他全家滿門。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個人要吃飽穿暖。這世間對女子本就極為苛刻,你可是名劍山莊的二小姐,如果遇上了一個逼你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委曲求全的男人,不用二話,直接殺了便是。」
華夫人果然是魔門妖女,先前什麼溫婉迷人都是假象,動不動就閹了負心漢、滅人滿門,全場男俠都下意識感到下體一涼、脊背發麻。
她把之前阮雪宗所聽到過的絮絮叨叨,又跟魔怔一般重複了一遍,然後她似乎堅定了什麼,這一次更像交代遺言了。
華軒轅聽得極為感動,他嘴角溢出一道黑血,他喊了一聲:「結音!我也不會讓別的男人欺負我們女兒的!」
裴結音冷冷地注視他一眼,仿佛想起了什麼,當場翻起了舊帳,她柳眉倒豎,氣勢洶洶:「你這老不羞的還有臉說?名劍山莊最賣女求榮的就是你!」
「露兒是你的物品嗎?她不會飲酒,你還逼她飲酒!甚至還想把她嫁到江南,你這老不羞的,既想把洗心山莊收入囊中,還想讓她母儀天下,你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華軒轅被妻子直白的話語嗆得無話可說,在眾位俠士竊竊私語、火辣辣的目光盯視下,他老臉漲紅,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遁進去。
「結音我錯了!你不要再說了!」
魔門雙生子意識到了不對勁,出聲呵斥:「裴結音你還想說什麼,快舉起匕首殺了他們!」
被這猝不及防地一打斷,裴結音心頭一凜,嘴唇顫動著:「我……」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確確實實有很多心裡話沒有說完,她心中極為掙扎痛苦。
她只能選擇怒視那個年輕人,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幾句話,讓她坦白之後,翻滾情緒如洪水潰堤,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可笑啊可笑,該不會真有人在一聲聲娘中迷失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忘記了魔門命令吧?」
「裴結音,你當真活得可笑,你看這是什麼東西?」魔門雙生子一唱一和,其中一個拿出一把佩劍,劍身碧綠,還鐫刻著蝴蝶圖案,是女子樣式的佩劍。
對這把劍,名劍山莊眾人都不陌生,那是他們師父華軒轅的隨身佩劍。
「這老頭身上所配之劍,一直是他亡妻的遺劍,他時常悼念他最心愛的女人,人家夫妻都陰陽相隔了還故劍情深!你這後來者算什麼東西,為什麼不殺了他,反要給自己添堵?」這番話可比阮雪宗說得厲害多了,殺人誅心莫過如此。
裴結音心頭猛地一震,她苦笑一聲:「是啊他一直對前任夫人念念不忘,我算什麼東西?」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她手中緊握的匕首在瘋狂顫抖。
她心裡長久淤堵介懷的話便是這部分,如果這十年華軒轅沒有「故劍情深」,她也不會一直保持著理智,也許老早就叛出了魔門。可如果問出口,又好似她這個續弦夫人不夠賢惠大度,在嫉妒前任一個亡者,怎麼做都是錯,更別提她本身就是一個帶著任務潛伏在名劍山莊的魔門女子,不為了任務犧牲自己,反而動了真情,去在意這種問題,本身就可笑至極,她徹徹底底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