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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手裡拿著何物?」
「這是從姑送來的,我只是去門口取一下,裡面還有阿姊的份呢。」殷時微杏眼微揚,窺著老父親的面色小聲辯駁道。
「送來什麼?」
「柒煙閣的妝品,聽聞謝氏二位娘子都是用的這一家,王氏小娘子亦是,前兩日我瞧見她膚白俏麗了許多,這才托從姑替我買了一套。」
聽到買的是妝品,殷慎火氣稍稍降下些,在女兒的吃穿用度上,他向來不會吝嗇,只是不滿道:「你要何物不能與我說,為何要去麻煩你從姑?」
「我便是與您說了,您也買不著啊,此物在衡川可搶手著呢!」
話落,看父親面露不屑,似不相信,少女便打開盒蓋,將裡面的眉筆、粉餅和口紅拿出來,一一放到他面前展示,「您瞧,這柒煙閣的妝品是否與別家的不同,還有這管狀的口紅,打開蓋子輕輕一轉,便可將裡邊的口脂推出來,南地可買不著這樣的,只有北地才有貨,若非姑夫在北地有商隊,我再等上一、二個月也不一定買得著。」
殷慎見她手中之物確實新奇,也就信了她的話,不再追究此事,轉而問道:「這是北地何處來的?」
「聽聞是從密陽來的。」殷時微回答著,明麗的眸子閃動了一下,瞟了眼父親問,「阿父可是要給阿母和阿姨她們各買一套?」
殷慎不苟言笑地看了她一眼,未作回答,只是輕輕感嘆:「又是密陽,姜氏這一年來可謂勢頭強勁……」
少女不禁覺得沒趣,將東西收回盒中,向父親說了一聲後,便轉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殷慎站在原地,望著次女離去的背影落入了沉思。
隨著少女的身影變得模糊,對方那張稚嫩而又明媚的面孔逐漸在他腦中清晰起來。
長女未嫁,次女業已長成,即便心中不舍,也必須要考慮她們的婚事了。
南地不穩,倒是北地日益強盛安泰……難不成,要將她們嫁去遙遠的郇州嗎?
「誒,再看看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咯吱」一聲,狹窄老舊的院門被關上,一個裹著黃色麻衣的白面青年左右顧盼一陣,確定無危險後疾步走進院中。
推開屋門,向右望去,只見十幾個人擠在一張蓆子上,齊刷刷地扭頭看著他,從耄耋老人到垂髫幼童,無不面帶警惕憂慮之色。
直到看清來人,眾人面色的緊張才退去幾分。
坐在蓆子中央的老人伸出手,緩慢而低聲地詢問:「越學,外面情勢如何?」
「祖父。」將房門關上,屋子裡立即變得昏暗許多。
白面青年從袖中取出黃紙包裹的蒸餅分給眾人,同時回道:「此地暫時安全,未見到有官兵搜查,不過我打聽到已有西南王的軍隊出現在驪縣,也許過兩日就會到這黃湖縣來。」
「他這是想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啊!」人群後頭,一個留著鬍子的半老中年搖頭憤慨道,「我孔氏究竟是做了何傷天害理之事,要受這等侮辱,孔澄一支倒行逆施,又與我等旁支何干,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聽聞此言,其餘人皆不由低頭垂淚,自從孔太后被廢、孔澄在衡川被殺,一夕之間,他們山南孔氏從為人崇敬的世家大族變成了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門庭衰落,眾叛親離,本以為這已是最大的懲戒,沒想到他們都已離開山南郡城的祖宅,決定隱姓埋名做個尋常百姓了,西南王卻還不肯放過他們,不僅派來軍隊大肆搜查,還四處張貼懸賞令,下令直言要肅清孔氏餘孽。
餘孽!這是何等恥辱之詞!
「祖父……」看著牙齒不便、只能小口小口含著蒸餅咀嚼的老者,孔斐吸了吸鼻子,目光掠過低頭抹淚的眾人,最後落在後方的中年男子身上,深吸了一口氣道,「叔父,魏國已無我等容身之處,與其不明不白葬身於此,不若叛逃他族……」
話未言盡,老者便一掌拍到了他的脖子上,瞠視他道:「你怎可有此等想法!」
「祖父!」青年跪在蓆子上,發紅的雙眼看著他,「祖父不知,我們本不用落得如此下場,蓋因淮揚王以隱患未除為藉口,不肯退兵離去,西南王方有此策令!我孔氏全族的性命,竟淪為了他二人博弈的棋子,世人皆知孔氏旁支無辜,可有誰在乎?
「荀刺史昔日還曾宴請祖父,今下連祖父轉交的信也不肯收,其他士族,昔日討好奉承我們的,如今一碗粥也不會施捨,更甚者還主動寫下討賊檄文,以此換取西南王青眼,這便是現下我們的處境,祖父,你還不明白嗎?」
「縱使如此,叛降胡賊,那可是會遺臭萬年的啊……」老者搖著頭道。
「世人皆不義,只要能使我親人活命,背上千古罵名又如何?」在其身後,中年男子忽而開口。
此言一出,連青年也面露驚愕。
中年男子沉默地起身,走到老者面前,握住老者的手跪地道:「阿父,我知您德行高潔,不願做出叛國之事,您不願意,那便由兒來做,兒只求您莫聽莫問,莫要阻攔,唯有如此,才可保全阿容、阿睿的性命,保全我族最後的命脈!」
提及尚年幼的兩個曾孫之名,老者眼中淚光閃爍,與兒孫對望許久後,終究是無聲地偏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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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姜舒一起床便收到了一條步驚雲發來的轉述尹雲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