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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擦著,手指一邊顫抖,這種顫抖是源自內心深處的,似恐懼,又似亢奮,洶湧起伏的情緒不受他控制,不論他如何勸解自己放鬆,依舊抖個不停。
直到邢桑路到他身旁時,說了一句「殺死敵酋為首功,回去有重賞」。
頃刻間,孟秀鎮定下來。
他緩緩扯開嘴角,露出一個不怎好看的笑容,拱起手,略顯殷勤地說道:「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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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所有人皆已離去,石雲方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撐著快要麻木的肢體緩緩站起身來。
他掃了眼四周遍地的馬賽克,發覺皇帝和西南王的屍體都已不在,應該是被胡族帶走了,便一瘸一拐地走到最近的水源處,重新清洗包紮傷口。
等解決了自身的生命危機,石雲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仰躺在石灘上,望著天上飄動的雲層發呆,心裡難得有幾分惆悵。
雖然總是罵西南王一群人是傻逼,但當這群傻逼NPC真的死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他還真有些沮喪。
石雲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隨即打開與閣主溝通的任務框,將自己方才所看到的種種經過發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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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邢桑帶軍返回後,魏國天子駕崩的消息便迅速在城中傳開了。
郭同歸得知真相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氣咻咻地跑去了同為參軍的孟秀的營帳,掀開門帘劈頭就問:「孟秀,當真是你殺了陛下?」
孟秀書寫的動作一頓,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對方,坦然承認:「是又如何?」
面對他這般輕描淡寫的態度,郭同歸無端感到一股怒氣從丹田湧起:「你可還記得,你我皆是魏人!」
「在其位,謀其事,爾投向羯胡之時,民族之見就已該摒棄!」孟秀放下筆,從容不迫地說道,「我是殺了天子,那又如何,他是將軍之敵,殺了他我就能立功,我為何不做?」
「就為了立功?」聽到這個回答,郭同歸覺得可笑,滿臉失望道:「我真沒想到,你竟如此目光短淺,那可是天子啊,你殺了他,是大逆不道,蔑倫悖理,是要遭萬人唾棄的啊!」
孟秀沉下臉,倏然站起身,撫了撫衣裳,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走向他問:「郭同歸,你原名郭白,出身吳郡郭氏,曾任德鄔郡太守,是也不是?」
郭同歸不知他從何得來的自己的身世,臉色緊繃道:「這與我的出身有何干係!」
「自然有。」孟秀扯了扯嘴角,口氣咄咄逼人,「你生於名門,讀著聖賢書長大,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出任太守,所以才能滿口仁義道德地指責我。
「像你們這般的高門子弟,生來就口含金匙,又怎知我們這種在腥臭陰溝里長大的賤民,走到這一步需多麼苦心竭力!
「就因我出身寒微,我四處求官,卻遭人侮辱奚落,他們把我當狗一樣,高興時給根骨頭,使喚幾句,不順時,三更半夜將我踢下床榻,說趕走就趕走!
「我能有如今的一切,穿著錦衣華服,站在此地同你理論,皆為我奮力爭取得來,我沒有你的好命,故我殺天子,盡我所能地討好將軍,我憑我自己的本事去取那金匙,我何罪之有?」
郭同歸被他話中的譏諷惹得羞憤不已,氣急道:「難道你就不怕被寫上史書,遺臭萬年嗎!」
「史書?」孟秀嗤的一笑,「史書由勝者撰寫,待我輔佐將軍登基,我便是立不世之功者,我芸連孟氏就是開國功臣,誰敢辱我?」
「你!」郭同歸青著一張臉,指著他半晌說不出一字,最終只吐出一句「無可救藥也」,便憤慨離去。
看著他拂袖而去,孟秀漠然轉身坐回座位,拿起筆繼續工作。
一邊抄著名錄,一邊喃喃自語:「我有何錯?我沒錯,我只想振興家族、受人敬仰而已,我有何錯?」
「阿沼,你說說,我有何錯?」說到這,他突然停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阿沼,阿沼是誰?」
他思索片時,方想起阿沼是和他一同從芸連流浪到郇州、最後留在密陽的那個蠢小子。
回憶起這些,孟秀倏爾露出舒暢的笑意:「阿沼啊阿沼,當初你若跟我走,如今早已經隨我衣錦食肉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阿沼,這還有四筐,進來搬一下!」
「來了!」
阿沼喊了一聲,將兩筐鮮嫩的小南瓜放在小三輪上,隨手拿起綁在腰上的布巾擦了下臉上的汗水,繼而又轉身掀開帘子走進了玻璃大棚。
這座建在官府莊園內的溫室大棚是去年秋末落成的。
建成時,其漂亮的外觀引來了所有在農莊做事的農民和管事的圍觀,就連使君都親自來到了現場視察。
它是傾斜的人字形頂棚構造,屋頂與四面牆壁均為玻璃板覆蓋,內部支架有堅硬的木材,也有貴重的鋼材,故毫無疑問,這是一座造價極為昂貴的溫室。
造價昂貴的溫室其內部所種的植株也都格外稀少珍貴,基本都是阿沼未曾見過的蔬果。
每當走進這大棚內,望見四周或是高高懸掛的墜滿果子的藤蔓,或是呈層層階梯狀生長的翠綠蔬菜,阿沼都感到萬分的新奇,他從來不知道菜還有這樣的種法。
更別說眼下才春季,本該是播種的時節,大棚內的多數植物卻都在開花結果,簡直超出了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