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頁
發覺姜舒醒來,他起身走了過來道:「醒了。」
「謝兄,你還在啊,」姜舒看見他便稍稍鬆了口氣,視線從對方身上的玄色衣袍上轉過,說道,「我以為我起晚了。」
「不急,尚未至辰時。」謝愔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開口安撫道。
「你若是東西都備齊了,自然不急,」姜舒快速地穿上鞋,又去到屏風後換了衣服,嘴裡道,「我要先回趟府里,換了官服,再給你們送行,還是挺倉促的。」
「等會兒乘我的馬車,我在衙署外等你片刻,我們一道出城。」
姜舒穿衣的動作頓了頓,明知如此不夠妥當,但為了能與謝愔多相處一陣,還是應了聲「好」。
換好衣服出來時,已有婢僕端來了盥洗用具,案上也擺上了豐富的朝食。
因為趕著時間,姜舒洗漱完畢後便拿上了一個蒸餅吃著,準備邊讓婢僕給自己梳頭,邊將早飯解決了。
誰知在坐到梳妝鏡前後,拿起木梳的卻是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
聞到空氣中飄來的熟悉香味,姜舒轉頭,就見謝愔正端坐在自己身後。
他瞧了一眼對方握著梳子的手,不禁揚了揚眉:「謝兄要幫我束髮?」
「嗯。」謝愔淡淡應聲。
姜舒著實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卻也沒有拒絕,猶豫片刻後道了句「有勞」。
回過頭時,恰好在鏡中撞上謝愔的目光,僅一瞬,他便收回了視線,一邊吃著蒸餅,一邊佯裝不經意地問:「謝兄可還記得昨夜之事?」
「自然。」謝愔低聲回話,梳子的木齒穿過烏髮,順著柔順的髮絲滑落到底。
「都記得嗎?」
「嗯。」
姜舒不由鬆了口氣,對方今晨表現得這樣泰然自若,他差點以為謝愔忘了那段記憶。
而隨即他又尋思起來,既然謝愔都記得,那他們如今究竟算什麼關係?
這時代男子與男子之間自然是沒有什麼明確公開的戀人關係可言的,可難道就這麼不清不楚地曖昧下去嗎?
「主公打算考慮多久?」正疑慮不安之際,身後傳來話語。
「什麼?」
謝愔口吻平靜道:「既已同榻而眠,主公何時肯給愔一個名分?」
這樣的說法令姜舒霎時間耳熱,平素白皙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潮。
他咽了口唾沫,一本正經道:「你我之事,非同尋常,我要好好做些準備。」
謝愔注意到他瞬間變得赤紅的耳廓,禁不住用微涼的手指捏了捏他發燒的耳尖。
姜舒渾身一凜,正要閃躲,對方就收回了手,微微一笑道:「待我歸來時,望主公已做好準備。」
姜舒欲言又止,只能應了聲「好」。
說話間,謝愔已替他束好了發,這時,又見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隻雕著花紋的漆盒置於案上。
打開盒蓋,掀開其中摺疊的玄色絲絹,裡面正躺著一支溫潤碧綠的玉簪。
姜舒掃了眼,玉簪的顏色濃深而通透無瑕,一瞧便知是珍貴之品。
「這是?」
「你加冠之時,我興許不在此處,」謝愔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拿起髮簪穿過他的髮髻,「這玉簪便當是我提前準備的賀禮。」
姜舒抬起眼,再一次在鏡中與他沉靜深邃的眼眸相碰,這回卻沒再躲避。
在接下來持續良久凝然不動的無聲對視中,他首次感受到這樣清晰的離別惆悵,宛如日暮時分牆角處灰暗的陰影,朦朧且不安地籠罩在他們之間,飄蕩不去。
·
待謝愔的行裝裝點完畢,姜舒便與他一道乘上馬車朝城東出發。
在途徑州府之時,馬車略作停留,姜舒進府內換了套官服,再出來時,冬日恬淡如水的陽光已經自雲霧中探出。
重新坐上馬車後,姜舒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瓷瓶遞給謝愔,囑咐道:「這裡面有三顆續命丹,你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好。」謝愔點頭,接過了瓶子。
姜舒見他將瓷瓶收進了腰間的荷囊里,卻仍有些放心不下,青州離得太遠,萬一出什麼事,自己很難趕過去。
於是又道:「你若有什麼缺的,皆可寫信告訴我,或者直接同步都督說,他養有傳信的信鴿,與我傳遞消息更快。」
謝愔未應聲,而是道:「我與步都督接觸不多,對於此人,主公有幾成信任?」
姜舒思索了一下,說:「九成。」
謝愔略微挑了下眉,似是對他的答案感到驚訝。
事實上,跟隨在姜殊身邊的擁護者中,有兩人他最是琢磨不透,一者為張子房,另一者便是步驚雲。
張子房雖一直盡心盡力地幫助著姜殊打造著武器,謝愔卻時常覺得他的忠心不達心底,他既支持主公奪得天下,又對此並無太強的執念,像個早已悉知一切的老神仙,幫助姜殊只是他遊歷人間時的順手而為。
他想,倘若姜殊身邊真有一個世外高人,此人興許就是張子房。
至於步驚雲,謝愔有時覺得此人可一眼看穿,有時又覺得他仿佛藏了什麼隱秘的東西,還有他所帶領的那一支飛鷹隊,整個隊伍皆帶給他一種模糊難以言說的感覺。
假若一定要找一種說法形容這種感覺,那便是,這群人不像是此間世人。
「我相信他的人品。」姜舒清晰肯定地說道,「況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步驚雲不會背叛我,謝兄可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