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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登縣是兩日後的傍晚。
彼時由於暮色降臨,天光黯淡,驟然望見城門外出現數千大軍,城門守衛以為是匈奴進攻,連忙派人回去通知縣令,同時組織起官兵架起弓箭,隨時準備發射。
幸好有個哨兵視力較好,辨認出城外大軍穿的都是魏國軍隊的士兵服飾,這才收起了對外的箭只。
但他們也並未完全放下戒備,直到縣令劉鄴來到城上,和姜舒隔著老遠的距離,各派一個傳令兵來回跑了幾趟傳遞話語,對方確認了來的確實是郇州與沂州所派的援軍,這才打開城門,迎接援軍入內。
「姜府君與孫將軍勿怪,實在是胡賊狡詐,不得不防啊。」在大軍入城後,劉鄴便帶著姜舒等人回了衙署,在官府議事堂朝二人致歉。
「非常時期,縣尊謹慎些是應該的。」姜舒表示理解道,旋即問:「不知登縣現有官兵幾何?」
「區區五百人而已。」劉鄴微微搖頭,感慨道,「我知荀使君被困,分明南柘就在隔壁,卻無力相援,實在慚愧不已。」
話說到此,姜舒和孫承對視一眼,皆遺憾嘆氣:「吾等終究來晚了。」
「二位切莫這麼說,山南郡能等來諸位相助已是萬幸。」劉鄴道,「不瞞府君,自南柘被攻,下官提心弔膽數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唯恐何時便見數萬匈奴鐵騎兵臨城下,今迎得援軍到來,總算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他這話能看得出來絕對是發自肺腑。
劉鄴頂多也就三十幾歲的年紀,氣色卻憔悴得像四五十歲,膚色蒼白,眼下青黑,一瞧便是好幾日未休息的模樣。
姜舒聞言便道:「既如此,今夜縣令就先好好生休息,明日再商議抗敵防守之策。」
「感謝府君體諒。」
·
當晚,姜舒休息在縣府內。
自昭南縣那一晚後,他已許久未沾著床板,故此時一躺到榻上,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固然倦意已籠罩全身,入睡前,姜舒還不忘撐著眼皮打開遊戲面板看一眼,發覺今日依舊沒有玩家找到荀晝的屍身,不禁心中擔憂。
距離南柘城淪陷已過去了足足兩日,城內外戰場早該清掃乾淨了。
據他所知,有不少玩家喬裝打扮成平民百姓混進城中,幫匈奴打掃戰場,搬運屍體,按理說不該到現在都找不到荀老將軍的屍身。
除非荀晝的頭顱已被匈奴兵拿去作為邀功之物,這是最糟糕的情況,那任憑做任務的玩家再如何偽裝身份潛入城中尋找,怕也是找不到的。
懷著這份憂思,姜舒睡得頗不安穩,一會兒沉入被密集公務包圍的夢境,一會兒又仿佛還在趕路途中,時刻提醒著自己趕緊醒來,否則會延誤了行程。
就這樣在似睡非睡之間,忽而一陣混著血腥味與汗味的熟悉氣味掠過他的鼻端,這股味道仿佛自帶一種危險的氣息,迅速喚醒了他的意識。
姜舒霎時清醒過來,睜開眼正好撞見一個漆黑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榻旁,抬著胳膊,似乎準備撩開床邊垂落的紗幔。
他心中一驚,連忙翻坐起身,握住了放置在床榻便的匕首,剛要大聲喚侍衛進門,忽然腦中一絲靈光閃過,憑藉著這股年輕男子特有的混合著兵刃與鐵鏽氣味的汗味,他認出了來人是誰。
敞開的後窗吹來清風,微微吹起了帳幔。
姜舒反應過來,對方是從窗戶翻進來的。
「邢桑?」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嗯。」來人應聲,收回手以低沉沙啞的嗓音說道:「起來,跟我走。」
未等姜舒有所疑問,察覺到屋內動靜,門口的侍衛破門而入,見有外人入侵,立即抬起槍口對準床邊的身影。
沒過多久,睡在隔壁的秦朗也舉著燭燈進來,昏黃的火光照亮床榻旁的空間,羯族青年那張頗具異族風格的面孔映入眾人眼帘,愈發提高了侍衛的警惕。
秦朗隨手將燭台放到一旁,拔出腰間的長刀便想上前對敵,姜舒叫住他道:「等等,此人我認識。」
秦朗頓時止住了動作,臉上的戒備卻未退去,拿著刀擋在床側,以防邢桑突然發起攻擊。
看到兩個帶槍侍衛都進來了,姜舒便放下了匕首,掀開床幔下榻穿鞋,一邊拿來外衣穿上,一邊詢問:「你何故來此?」
邢桑以他一向缺乏情緒的語氣道:「你不想知道荀氏家眷在哪?」
姜舒系腰帶的動作一頓,倏然轉頭:「你知道?」
「嗯,」邢桑平靜補充,「還有荀晝的屍首。」
姜舒頗感驚訝,隨即轉念一想,邢桑是南柘的進攻者,亦有可能是最早攀上城牆的那批人,若真是對方藏起了荀晝的屍體,就怪不得後到的玩家怎麼也找不到那具屍身了。
儘管對邢桑送來的消息很是心動,況且聽對方的意思,荀氏親眷似乎也都還活著。
姜舒很想相信他,可對方頭頂的黃名卻時刻提醒著他,對方曾有過叛變之舉,令他不敢完全地信任他。
姜舒揚起眉問:「你說的,當真屬實?」
聞言,邢桑突然蹙了下眉,語氣帶上了幾分不快:「你不信我?」
「你我身處不同陣營,你要我如何信你?」
邢桑雙目直直地注視他,從懷裡掏出一枚印章拋向秦朗,冷聲道:「刺史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