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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他又沉下聲,微微嘆氣:「然行軍打仗,非我所長,某隻能盡吾職責,在旁協助,對抗鮮卑之事,還需倚仗步都督。」
步驚雲聽到這話,心裡也放鬆了幾分。
他並不在乎誰來做這個東河郡太守,只希望對方不要阻攔他的行動,拖他的後腿。
謝愔的這位二兄,瞧著確實不是很有本事的樣子,頂多幫著理理公務,守守城池,不過這樣一位不太有野心且願意全力支持他行動的太守,反而是目前最適合東河郡的長官。
既然來者友善,步驚雲也就卸去了心中防備,口吻認真道:「府君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救出謝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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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謝霄出任東河郡太守之事,姜舒當天下午便通過步驚雲的傳信得知了情況。
不僅如此,據謝霄吐露,此番步驚雲、陳治還有他這個遠在郇州的刺史皆有升官。
東河郡之戰,步驚雲率郇州軍以少勝多,守住青州屏障不說,還剿滅了敵方兩萬大軍,著實為大功一件,不能不賞,故朝廷封其為四品揚武將軍,率軍暫留青州,抵禦鮮卑南下。
而陳治收攏原青州殘兵,帶領軍隊幫助步驚雲奪回東河郡,也立了功勞,被封六品殄虜護軍,命其繼續協助步驚雲平定北地戰亂。
至於他這個郇州刺史,則是及時派兵支援有功,加上此番郇州軍損失不小,作為補償,朝廷會賜他將軍封號,升為領兵刺史,實實在在地掌治一州軍事民政。
如今,傳詔的使者也已在路上。
姜舒心裡知曉,此次能如此順利地拿取他們該得的功勞,與謝愔親手所寫送往朝廷的那封捷報文書絕對有莫大聯繫,他相信,謝太傅在其中應當也出了不少的力。
說白了,朝中有人,到底好辦事。
總而言之,謝霄赴任太守,東河郡一戰總算是落下了帷幕,此中唯一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也就只有一個留溝郡太守。
想得到那王太守,姜舒不禁覺得好笑,輕嘆著搖頭:「王弘知曉此事,怕是要在家中氣得跳腳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日薄西山,暮靄沉沉,屋內一片昏黃黯淡。
鬚髮斑白的老者一動不動地坐在榻上,眼睛半睜半合著,猶如一尊雕塑。
眼看著即將入夜,服侍的婢僕趕緊在床榻兩側點亮了蠟燭。
年紀稍輕的婢女自搖曳的火光間窺探著老者的神態,見其眼皮耷拉著,像睡著了一樣,忍不住同旁邊年紀稍長的婢女交流道:「單于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是啊。」
「分明半年前還好好的,怎這幾個月突然變得這般……」
「噓,小聲些。」年長婢女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
年輕婢女縮了縮脖子,趕緊閉上了嘴,回頭再看老者,卻見對方不知何時竟側過了頭來,渾濁的雙目正愣愣地注視著她們。
兩個婢女皆被這目光嚇了一跳,連忙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奴婢知錯,請大單于恕罪。」
隨著話音落下,整間屋子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等待良久,未聽到有聲響,年長婢女不禁試探著抬起頭來。
只見在昏黃搖晃的燭光照耀下,老者的眼神呆滯,嘴唇輕輕碰合蠕動著,像在囁囁著什麼。
年長婢女膝行過去,壯著膽子詢問:「單于,您有何吩咐?」
「召回……」
「左賢王……」
寂靜中,虛弱模糊的聲音傳入婢女的耳朵。
她忍不住睜大雙眼,這時,呼延攸忽然低下頭來,一雙衰老的眼睛嚴肅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重複:「召回……左賢王……」
這回,便連年輕婢女也聽清了其言。
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年長婢女立即起身道:「奴婢這便去請示顓渠閼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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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回左賢王?」顓渠閼氏輕聲笑了一下,口吻無奈中含著幾分冷漠:「單于真是糊塗了,左賢王不是在外出征嗎,先前可是下令要左賢王與大當戶一起攻下雍州的,如今雍州未下,怎能突然召回主將呢?不必理會他。」
婢女額頭冒著汗,小聲道:「閼氏,單于似是清醒的。」
「清醒?我看未必,」顓渠閼氏抬眉,神姿莊重地看著她道,「單于老了,曾幾何時是睡不著覺,如今倒是能睡著了,睡的時間卻是越來越久,一整日糊裡糊塗的,辨不清是夢是醒,他說要召回左賢王,八成是在說夢話呢。」
婢女聽聞此言,仿佛驟然間窺探到了一個她不該知曉的大秘密,臉色剎那變得煞白,伏在地上的身子壓得低低的,噤若寒蟬。
顓渠閼氏掃了她一眼,掃興般地開口道:「下去吧,今後單于若再說什麼夢話,也不必放在心上。」
婢女連忙應是,爾後戰戰兢兢地退出了門。
看著屋門被輕輕合上,顓渠閼氏凝重的眼瞼下顯露出沉鬱之色,轉頭吩咐身旁侍者:「今日凡是去過單于房中的,都殺了吧,再挑幾個乖巧聽話的送過去,好好服侍大單于。」
「諾。」
「還有,遣人通知大當戶,我們安排的人,可以動手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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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山南郡,登縣府衙。
「據斥候來報,凌州乞活軍已暫停向北進發,約四萬人馬皆駐紮於驪縣近郊。」陸銑匯報消息道,旋即深蹙起眉,問,「這些流民軍來此,究竟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