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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得肚子半飽,荀凌才想起來敬酒。
他先敬了姜舒一杯,感謝他的設宴款待,隨後又舉起酒杯朝向對面席位:「吾年少時嘗受太傅指點,今見七郎君,便思及太傅昔日恩情,胸中感懷,不知可否敬君一杯?」
姜舒聞言頓時提起神來,轉頭看到謝愔抬手去拿酒壺,似乎還真準備答應,便搶先一步開口道:「郡丞不擅飲酒,不若我替他喝?」
荀凌聞言看向姜舒,謝愔道:「少喝一些,應當無事。」
姜舒搖頭:「不行,你方才已喝過一杯了,我看著呢。」
謝愔只好收回手,臉上帶出絲絲笑意道:「那便有勞府君了。」
荀凌視線在他二人之間轉了一番,語意不明道:「府君與郡丞感情甚篤。」
姜舒聽了一笑:「我與謝兄確實聊得來。」
旋即,他便給自己倒了杯酒,代替謝愔和荀凌喝了一杯。
喝過酒,接下來也該聊聊正事了。
在姜舒的預想中,此戰他們出力相當,如何分取功勞也比較清晰,便是他拿興郡之地,對方取端門之地。
雖說端門郡較之興郡要小上許多,不過他本就興郡太守,總不能把治地內的縣城給別人管理,況且此事是由他們主導開啟,稍微多取些功勞應當也不算過分。
誰知荀凌竟比他想得還要大方,直接問:「不知令兄可願做端門太守?他若有意,我可代為向朝廷舉薦。」
姜舒心中訝異,對方這意思可是相當於把功勞全部拱手相讓了啊!
顧不得直白與否,他挑了下眉問:「都尉無意於此位?」
荀凌耿直地搖了搖酒杯:「提千兵,入死地,我善於此,理政務,治百姓,非我所長。」
說罷,他喝了口酒,爾後又看著姜舒提起嘴角道:「府君將密陽治理得甚好,若令兄也有此才能,則郇州歸復可盼矣。」
姜舒聽懂他話中含義,忽感心間熱流湧起,隨後微微吸了口氣,口吻鄭重道:「某盡力不令都尉失望。」
「不過……」他總覺得這麼做有點坑人家,還是忍不住詢問,「都尉當真什麼都不要?」
「我的目的此戰已經達成,其他暫無需求。」荀凌回道。
他的目的無非就兩個,一是離開白蘭陘,換個城池駐守,二是借攻打匈奴後方之計,暫緩匈奴前線進攻之勢。
如今目的一已然達成,至於目的二……
姜舒兩日前得知消息,匈奴大軍已經攻下了上平郡。
雖然讓匈奴退兵的計劃沒有成功,不過敵方顯然也開始顧忌後方威脅,攻克上平郡後,便暫停了前線攻勢,轉而分出部分軍隊增強了後方邊城的防守兵力,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拖延了匈奴進攻雍州的腳步。
既然荀凌有意讓功,姜舒自然也沒有拒絕的必要,他應答道:「我會修書問問我二兄之意。」
荀凌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隨後便拿著酒杯敬向了另一方的步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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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姜舒到官署後,先攤開信紙寫起了家書,一方面告知姜恪興郡、端門收復之事,另一方面則是詢問姜顯是否願意出任端門太守之位。
他在寫信時還挺忐忑的,倘若姜顯真做了端門太守,便意味著這郇州近一半的地界都姓姜了。
從穿過來開始,姜舒一直都只想平靜安穩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只是為了保護家人性命安危,才不得不接手密陽,做了興郡太守,之後又被無形的歷史浪潮推動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這個位置。
平常尚不覺得,如今翻開地圖宏觀一看,才發覺自己早已經站到了風口浪尖,往前是烽火狼煙之路,往後是家國必守之地,他完全沒有後退的餘地。
既然沒有退路,那就繼續往前吧!
姜舒將信紙折起,放進了信封,長嘆了一口氣。
起碼現在他還有路可走,未來的事情還是交給未來的他抉擇吧。
命人將信件送去巽陽郡府,姜舒隨即抽出新紙,草擬上表朝廷的奏章文書。
之前幾次打勝仗,送往朝廷的文書都是由姜恪幫忙代寫,但姜舒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太守了,總不能一直麻煩老父親在中間周旋,於是這次便打算自己寫封奏章。
想法很美好,寫起來卻相當困難。
花了近一個時辰,他才寫出一份潦草的上奏文書。
姜舒自己讀了兩遍,然後認命地拿著文書去了隔壁,請他的萬能郡丞幫忙修改。
「此處不該這麼寫。」謝愔不客氣地指出問題。
姜舒掃了眼,發現他所指的是自己對攻城戰難易程度的描述。
他記得張子房之前所說的「藏拙」觀點,故而刻意將攻城戰描述得十分艱辛——他們損失了眾多兵械,遇到了許多障礙,和匈奴糾纏許久,最後非常艱險地勝利了。
「莫非我寫得還不夠困難?」
謝愔抬頭看著他道:「此戰我們贏得轟烈,過路商隊皆知,你不必刻意掩飾,否則待事情真相傳到南邊,朝廷恐怕會疑心你隱瞞實力是否另有所圖。」
姜舒恍然大悟,道:「確實,我疏忽了這點,虧有謝兄提點。」
謝愔搖搖頭,將文書遞給他:「只此一處,其餘不必修改。」
姜舒接過文書,問:「那我就如實上奏?」
「誇大些功勞也無礙,」謝愔建議道,「此戰步將軍之名已傳出,如今正是他培養聲望之際,他出身庶族,唯有聲名大振,才可脫出人群,為朝廷所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