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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阿索,今早才度假回來,也才獲知消息。
阿索大喘著氣,推開懲戒室的門。
盛夏的六月,空氣猶如火焰炙烤。
地下負二層,懲戒室,冰涼白氣傾瀉而出,阿索陡然一個激靈。
灰暗的水泥地,粗糙的紅磚牆,唯一光源來自電線墜著的鎢絲燈泡,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與門相對的一整面高牆,掛滿了造型各異的刑具,每一樣令蟲不寒而慄。
懲戒室是警察署特別分配的部門,專門懲戒惹惱了雄蟲的雌蟲。每一項刑具按中傷程度由低到高排列。
正中央,鋼鐵吊架下綁縛著一個容顏清俊的雌蟲,居家的寬鬆衣物無法遮掩軍部培養出來的冷然剛毅。
他微闔著眼,無論是後方鞭風悚然的抽打,還是阿索開門的響動,都無法驚動他分毫,仿佛不是吊在那裡,而是站在指揮屏前,指揮千軍萬馬。
「批准函才下來?辦事真不利索,」穿制服的亞雌吹去熱茶上的浮沫,輕飲了一口,「傷雄蟲這麼大的事不加緊辦,還拖一個小時,懲戒時限都快到了。」
警署是蟲星正規行政機構,懲戒雌蟲不能隨心所欲,都有詳細法規和嚴格時限。四個小時,是普通雌蟲的懲戒限制。過了時限若還行刑,事後可以追究責任。
亞雌接過文件扔在桌上,道:「立了就行。」一指阿索,「小三忙半個小時了,你,去替他。」
阿索從亞雌小三手裡接過一條沾血的金鞭,細細一條。阿索以前被類似的拂過一下,之後一周胳膊紅腫,完全無法想像它的中傷等級竟然最高。
見阿索遲遲不動,部長臉立刻陰沉下來,「故意拖延時間,你耽誤得起嗎,對得起醫院裡躺著的雄蟲嗎?」
雄蟲,長官竟然傷害了雄蟲。一邊是他從小到大視為神話的榜樣,一邊是自小受到的保護雄蟲的教育,阿索的內心滿是煎熬。
「對……對不起,部長,我恐怕不行,」阿索還是也挪不動腳步
懲戒部長雖然是亞雌,卻比警署任何一個蟲都公私分明,有罪就是有罪,誰也不會多挨一下,或少挨一下。
江城太小,警署里辦公蟲手少,上邊早打過招呼,來懲戒室的雌蟲可以由著部長驅使。見阿索拒絕,也沒說什麼,摘了警帽,把鞭子握在手裡,準備自己行刑。
中傷程度最高的金鞭在寒冷的空中發出裂響,一下下抽打在阿索的耳膜上。
阿索忍不住擋在部長前面,「部長,部長,」阿索聲音苦澀:「他是薩丁啊。」
薩丁,在他心中,乃至他們這一代雌蟲心中,都是一個神話。
「讓開,」部長淡淡瞥他一眼,「難道你想被按上同謀傷害雌蟲的罪名?」
依照法律,任何蟲阻止對雌蟲的行刑可以依法加上同謀的罪名。
上一個雌君傷害雄蟲的案件還發生在二十年前,雌君的雌父不忍見兒子受刑站出來說是自己害的,因為雌父那段時間與雄蟲夫夫一直生活,加上物證模糊,又無蟲證,一時間究竟誰下的毒手眾說紛紜,法院經慎重考慮,且為了警示眾蟲法律護佑雄蟲的決心,決定寧可錯也不可放過,二蟲雙雙入獄。
儘管幾年後媒體經過多方走訪,證實那雌父確實無辜,但也只是從謀害罪改為了同謀罪。這個法律也因此深入蟲心。
傷害雄蟲的任何事情都會記錄進個蟲的信譽檔案,若是有了同謀罪這樣的罪名,那基本上未來的結婚、升職都要受到影響,阿索的心忍不住動搖,而他才來工作兩年……
「讓開吧。」
空闊的室內響起一道聲音,無情緒起伏,比冰冷的地下更冷上三分。
部長微不可察地打了個寒顫,這是獨屬於軍雌上位者的氣勢。他回過神來,一拱手,恭敬道:「長官,得罪了。」
阿索聲音發顫:「薩丁長官……」
「我只是受我該受的。」薩丁清俊雅致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仿佛受刑的蟲不是自己,「部長,請吧。」
說完,又闔上了眼。
不知怎麼,阿索從他神情讀出了一點絕望,仿佛希望之火燃燒殆盡,死氣沉沉。
金鞭高高揚起,眼看下一秒就要落下。
一隻瘦弱的手按住了部長手臂,蒼白的手背上一片淤青。
雄蟲獨有的聲線:「要打他,我同意了嗎?」
第4章 哀傷(修)
眼前的雄蟲身著普通的病號服,身材挺拔,柔軟微曲的自然卷下是一雙惺忪的眼睛,看起來像沒睡醒的樣子,仿佛世間沒什麼事能引起他的關注。
然而,從他手臂上傳來的力道卻明明白白地告訴部長,這個雄蟲,是嚴肅且認真的。
部長重新凝神,怕金鞭傷到雄蟲放下了手,語氣柔和道:「你一雄蟲來這幹什麼,又濕又冷,也不怕凍著。」
回手招呼小三把備用的便服拿來。
「我是他雄主,當然有機會來了。」宋白擺手阻止了小三。
部長一向沉穩的表情裂開了縫,趕緊親自把宋白推到椅子上坐著,不由分說給他披上便服,「瞎胡鬧!你昨晚上才受傷,傷還沒好就跑到這來,你監護蟲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一開終端通訊界面,「告訴我你家電話,我非要告他們一個看管不利的罪!」
「我過來,是……」宋白咳了兩聲,臉上浮現失血過多的慘白。部長把小三接來的熱水杯趕緊塞進他手裡,「快喝點水,先別說話,順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