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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波傳達到了戰場的每個角落, 朝音的飛船處於前線,收到的波及不小, 飛船劇烈震動,身旁的駕駛室手忙腳亂穩定飛船。朝音難得地生出了些茫然,因為戰爭而滾燙的熱血還在奔流不息,他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好像親手殺掉了暨憫。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暨憫的死法,但又是最符合他的死法。宇宙最壯麗的一顆蘑菇雲, 千萬億蟲族給他陪葬,他的死亡奠定了世紀大戰的勝利,多麼英雄的死法。
朝音的耳朵嗡嗡,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爆炸波震耳鳴了,聽不見其他人說話的聲音,耳旁一直在迴蕩著那句話:「不要捨不得。」
他沒有捨不得,他只是顧慮得太多了,可他不能多想的也太多了。
爆炸引爆了四周的小飛船,仿佛一顆顆小星球爆炸墜落。那場景是美的,也是壯觀的,同樣是慘烈的。朝音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爆炸中心,那裡被菸灰籠罩,什麼也看不清。
「誒,」辛喻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這麼重要的時刻,暨憫竟然沒來,讓我們兩個欣賞,可惜了。」
朝音喃喃道:「他看見了。」
辛喻沒聽清:「嗯?」
朝音回過神來:「他應該會知道吧。」
辛喻抱著朝檸,興高采烈地答:「他肯定也開心。」
對於他們來說,戰爭勝利就是最好的結果,誰都不想再打仗了。
朝音直接單方面斷聯不理會辛喻了。他現在精疲力盡,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爆炸一起消失了一般,他不敢去細想。
「清掃戰場。」朝音接入戰場頻道,下了最後一道命令,然後坐在凳子上,盯著那些碎片在太空中流光四溢,緩緩墜落,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身後的飛船傾巢而出,飛往戰場,每一個都裝載三個帝國最先進的武器,飛往主戰場,去進行最後的掃尾行動。蟲族的軍師死了,蟲王也死了,還損失了如此之多的精英,起碼要休息十幾年才能恢復元氣。
十幾年,足夠他帶領銀海走上兵強馬盛的時代,屆時,他不必再坐上談判坐虛與委蛇,用各種方式為自己的國家求得優良條件。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暨憫,能讓他抓住把柄。都說禍害遺千年,暨憫倒是死得隨便。
暨憫被他一炮轟死的消息還不能馬上公布,否則引起兩國戰爭,那真是得不償失。剛剛那點悵然若失在想到掃尾工作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活著麻煩不斷,要死的時候也惹麻煩,死了還留下麻煩。
靠在椅背上,朝音長長嘆了口氣。
朝音沒打算把暨憫的死瞞多久,但他需要把自己摘出來,否則銀海會跟著他一起陷入戰爭,如今的銀海絕對經不起再一次戰爭。當日親眼見證的全是他自己人,所有人對他是絕對忠誠,把這個秘密守得嚴嚴實實的。
他把暨憫最後發給他的消息刪去最後一段陳白後發給了爾北和伽州的人,伽州的人在掃清戰場時無意收到了漂浮在太空的信號,那是莊瑞代暨憫寄出去的信。
看見那封信之後,朝音把自己關起來想了一天。他當時對暨憫有怨氣,覺得他在前面苦戰,暨憫躲在不知名星球悠閒。如今看來,能取得這些情報怕是也不容易。
所有的事串起來看,朝音大概猜到了,獲取情報時暴露自己的行蹤,被抓起來當俘虜。一開始怕是想用來當張保底王牌,輸了也能逃生。
沒想到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連自己都可以捅,更何況是一個有血海情仇,差點送他死掉的前男友呢。
辛喻的通訊請求不斷跳出,銀海的外交官請求見面好幾次,他充耳不聞。他反覆在回想,暨憫是不怕死的,但當時的暨憫毫無求生欲,那句嗓音帶啞的話,說得分外痛苦,完全不符合暨憫的性格。
他也沒意識到,他把自己關起來拒絕接見任何人的行為,也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
外交官進不去,只能站在門口乾等著,時不時抬頭看看陶源的神情。
冬月的銀海天氣格外寒冷,等不到朝音命令的外交官,只能把一直響起的通訊信號當作耳旁風不作回復。他急得滿頭大汗,想從陶源或者其他侍衛的臉上找出一絲端倪窺探朝音的想法,可什麼都看不出來。
「殿下,伽州的外交官已經在我們港口外等著了,他們需要您對暨憫的失蹤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最後他只能選擇最笨的辦法,對著窗口大喊。他怕朝音再不出面,伽州就要打到他們家門口了。
朝音拉開門,暖氣從門口泄漏出去,像是春天到來之前的預告。
「我去趟伽州。」朝音戴上軍帽,將額發藏進軍帽里,露出一張精神的臉,任誰來也看不出去他剛剛心思轉了千萬遍。
「殿下!不可以啊!伽州那群老頭子對你不利怎麼辦?」外交官自己頭髮花白,說別人是老頭子的模樣格外好笑。
「他們不敢,」朝音輕聲說道,「你跟我一塊去。」
「殿下,要帶人過去嗎?」陶源湊上來,緊張地問道,他也害怕伽州的人對朝音不利。
戰爭結束以後,信息不知從什麼地方泄漏出去了,星網上傳得沸沸揚揚朝音拿到情報不和別人通氣,明知暨憫陷入困境卻不去營救,非常沒有盟友精神。
朝音看了只諷刺一笑,什麼見死不救,人就是他親手殺的,連個灰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