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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夢裡一直念著你父皇。”母妃遙望著福寧殿,“你父皇若知你這份孝心,就算不在靈前哭喪,也必定開心。”
母妃握著我的手,幾日未見,明麗的母妃好似蒼老了許多,眼角牽出細細的紋,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此刻只疲憊的道:“大皇子已經繼承大統,母妃輸了。”
向來驕傲的母妃低下了頭。
我緊緊抓著母妃的手:“他們說父皇是心悸而亡,我不信,昨晚靈柩前,皇后拖著我,只望了父皇一眼就被擋住了,若是父皇心悸而亡,何至於如此遮遮掩掩。”
何況,還有如意。
“無論你父皇是怎麼賓天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走了。”母妃拍著我的手:“事已至此,母妃無話可說。”
她嘆一聲氣,搖搖頭。
向來明艷一枝獨芳滿身瓔珞的貴婦人,此刻斬衰倦容淒涼獨坐。
沒有了父皇,只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母妃不願再多說,只立在窗前,怔怔的望著外面柳黯花紅。
銘珈哥哥靈前承大統,三日後紫宸殿聽政,二十七日釋服,以日易月,正式成為一國之君,皇后為皇太后。
張田告老還鄉歸故里,以前父皇身邊的內侍也都被分派出去,如意成了新皇身邊的秉筆太監,權傾朝野。
父皇駕崩絕非偶然,如意把我騙去芙蓉川大有深意,宮門洗血說明有過一場惡戰,當日烏邪槮說,皇貴妃和二皇子都已形同軟禁。
母妃和銘瑜未曾在宮中被禁。
宮人們都對當夜延福宮的事情諱莫如深,母妃也不肯提及,我只得抓著銘瑜問明白。
“母妃不讓我說。”父皇崩後,銘瑜似乎沉穩了許多,眼裡有了少年人的光芒。
“父皇是被誰害死的?皇上?皇后?還是,如意?”我緊緊抓著銘瑜的手,“銘瑜,你要告訴我。”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皇姐去芙蓉川那天,宮裡突然奇怪起來...父皇宮裡的一個小宮女突然死了,被內侍裹著被子抬去埋葬。母妃要去延福宮給父皇請安,聽見裡頭的動靜,父皇卻一直不肯出來相見。母妃急了,找內侍去了母舅家商量。到了第二天,各宮苑突然來了很多的御林軍,不讓隨意進出,母妃把我帶到延福宮....卻發現皇后也在裡面,接著宮門有廝殺聲,母妃護著我衝進延福宮裡,卻發現父皇合衣倒在床榻上,蕊淑妃在一邊發抖...銘珈哥哥跪在床前哭,皇后在宣太醫。”
“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父皇是心悸而亡。”
“蕊淑妃道父皇留下口諭,傳位與大皇子,然後銘珈哥哥就大哭起來。”
“然後....然後母妃要太醫檢驗,說父皇是被人毒死的,可是父皇所吃的飲食和丹藥都被人嘗過了,是無毒的。”
“母妃和皇后吵起來,被內侍攔起來,然後內都司和丞相進來送虎符來給銘珈哥哥……”
“銘珈哥哥登基了。”銘瑜低語道:“母妃抱著我哭了許久。”
如意的確幫著皇后助大皇子得到皇位,可他出宮當日就回來,一直到父皇死的時候才出現。
這一天的時間,他去哪兒了。
蕊淑妃銷聲匿跡了。
延福宮許多宮人一夜都消失了,宮裡的道士也立刻被趕出來宮。
烏邪槮緣何說母妃和銘珈被軟禁,為何奔回宮的當夜,在暈倒之前,我只見過銘珈,卻未曾見過母妃。
新皇登基,母舅雖然進過大理寺,卻也毫髮無損的出來了。
父皇的死必然和皇后如意脫不了干係。
如果知道,花盡力氣深愛的人,最後得到的是這樣一場結果,那要怎麼辦。
他的柔情蜜意後是多深的算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算到幾分,尺度拿捏的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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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事繁忙,他再不曾踏入星河苑,卻把小九兒安插在我身邊。
小九兒跪在地上叨叨絮絮:“太妃娘娘慟神過甚,又要顧著二皇子,恐怕難以分神照料公主。殿使怕下人有照顧不妥帖之處,特派小的前來伺候。”
我把杯子砸在他身上,冷道:“星河苑人夠了,不勞殿使大人操心。”
他怎麼也不肯走,我讓宮人轟他出門,也只站在門前垂手看門。
如意夜裡來。天下樂暈錦的紅袍襯著白花羅中單,白筆獬豸冠,一張麵皮白玉似得剔透,漆黑的眼朝我望一眼。
我隔著團錦繡花蟬簾冷道:“殿使大人止步。”
他揮退宮人,背手站在簾外沉默。
哪裡有當日小心翼翼的內都司的影子。
燭燈噼啪作響,他在簾外,半響道:”先帝確實是突發心悸而亡,沒有人陷害,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人下毒。”
“那蕊淑妃何在?”我問道,“為何要誘我出宮,卻又自己中途而返。”
他默然不語。
“父皇也確實是被你們害死的,對不對?你和皇后,一直謀劃這一日的,對不對?”
“母妃讓我出嫁,你讓我再等等.……等的就是這一日,是也不是?”
“是。”
我慘然:“你們弄一個不能受孕的蕊淑妃進宮,在宮內奪去母妃的寵幸,在朝中扶持蕊淑妃一家勢力,藉以孤立我母舅家。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