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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那早夭的哥哥還在的話,今年,也快冠禮了吧。
母妃宮內有間不為人知的狹小屋子,放著各式小衣裳被褥和玩具,供著一盞小小的佛,經年點著長明燈,以喚她的孩子早日歸來。
似乎是本朝舊俗,佛前奉施燈明,為亡魂照世路,不溺黑闇。
這個冬天異常寒冷,梅花開的早,春信亭和香玉亭一片暗香浮動,宮內常在此處設宴賞梅。我畏寒,常躲在星河苑內不願出門。
廊下的小宮女抱著幾支紅梅進來,悄悄的對同伴道:“剛才路過照妝亭,遇見大皇子撫著欄杆怔神,連奴婢行禮都未曾聽見。”
“大皇子建府後,可難得在宮內了,怎麼會在照妝亭呢。”
“我也覺得奇怪,他發現了我後,唬了一跳,揮揮手讓我走了。這麼冷的天,就穿著件常服在那站著,也不覺得凍。”
宮女的聲音慢慢遠去,我放下手中的話本子,打開窗遠望。照妝亭築在山坡上,亭邊有活泉蜿蜒流入延福宮,正好能眺目延福宮的全景。
又聽說,銘珈哥哥在保和殿與朝臣宴酒,臨幸了一個小宮女,收入了太子府。這倒不稀罕,稀罕的是,那小宮女,正是當時在荔枝閣廊下當差的,荔枝閣空置後被分去了保和殿。
如意這陣子去河間府辦事,一直到歲末方歸,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越來越忙,能跟我相會的日子也越來越少。
四合寂寂,唯有枯木被積雪壓彎的簌簌聲,他夤夜踏雪而來,在廊下拂去滿身雪花,我裹著暖意,從內室里奔出來。
“小人身上涼,仔細凍了公主。”他推拒著我,要去爐邊烤暖身子。
我不肯順從,攥住了他的袍子。
他苦笑著搖搖頭,邁入內室。
內室里暖和的緊,沉水香裊裊的盤旋在香鴨爐上,軟厚的狐皮裘鋪在榻上,凌亂的堆著許多本字畫書籍,几上胡亂的擺著數碟蜜餞糖脯。
他托住我往榻上去,身子掛不住要往下滑,我苦惱地皺皺眉:“我是不是沉了許多,你都要抱不動我了。”
“還要多吃些才行,這還太瘦了。”他圈住我堪堪一握的腰:“怎麼長了這些年,還是這般嬌嬌弱弱的。”
我哼了一聲,不滿的道:“我又不是延福宮弱不經風的那位。本宮文能吟詩作賦武能提刀上沙場,可惜,只恨是個女兒身。”
他憋著笑,眼裡流光溢彩,鄭重的道:“是,公主騎得了棗下馬,爬的了小桃樹,還能鬥雞趕狗,捉鳥打雀,甚是英武。”
我昂著下巴,撲哧一聲笑出來,把他壓倒在榻上,封住了他的清越的調笑。
他舔舔我的唇,低聲問道:“公主吃過什麼了,這般的甜。”
那甜字壓在他舌尖,抵著上顎佐著氣息一起吐出,帶著喑啞和魅惑,我心癢難耐,舒展身體趴在他身上,舔著唇角道:“剛吃過了許多蜜餞乳糖,如意要不要嘗嘗。”
他的眼裡是我清凌凌的倒影,淺色的眼珠柔情萬分的凝視著我,撬開了我的唇,探入嘴中。
真奇怪,吻過這許多許多回,為何還是一樣的甜,不知饜足的想繼續。
他封住我的呼吸,貪婪的汲取我的一切,引導著我的舌追逐著他,嬉戲玩鬧,隨意溫存。
修長的手在身上游離,抽出我發間釵鈿,讓長長的發瀉散下來,摁著我的腦袋肆意輕薄。我纏著他,就像是湍流中的一柄落葉,只怕稍不小心,就會捲入激流漩渦,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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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邊的傳奇小說翻了許多遍,我托烏邪槮去大相國寺給我買話本子,卻一直不見他送進宮來。年節里宮裡宮外皆是忙忙碌碌喜氣洋洋,找人去質子府尋他也不見人影。
父皇賜廊下宴時,果然烏邪槮著一身大紅袍子,碧油油腰帶,白晃晃羔皮靴,煞是晃眼的穿梭在東西廊,舉著酒杯跟朝臣們對飲。
我躲在屏山後,指使小黃門去把他喊來說話,他提著袍子,神采奕奕的躥來:“公主,有何吩咐。”
我憋著笑看他一身不倫不類,鬢角插著御賜的大紅牡丹,麥色的肌膚趁著一對奕奕的眼,愈發的濃墨重彩起來。
“吶,我上回吩咐你的事你辦妥了沒有。”
他撓撓頭,哎呦一聲拍著大腿:“對不住公主,臣把這事給忘了。”
“忘了?有好幾本都是下篇,等了許久的,你就忘了打發我。”我擰著眉,掐著他的胳膊,“烏邪槮,你氣死我了。”
“我的公主啊,臣最近實在是忙啊,臣有苦衷的。”他喪著一張臉哭訴:“今年北宛前前後後來了幾撥使臣,本來都是該住在驛館的,誰知今年各國都遣了許多使臣來朝賀,驛館住不下了,那幫子窮餿鬼不捨得去住客棧,都奔我府里來了。”
他甚是可憐的抹抹眼角:“那泱泱百來號臭腳汗,吃光了我府里的餘糧,拆了我的花園當射場,烤了我重金買的鳥兒,橫七豎八睡地上讓我插腳都難行....里里外外照顧了月余,弄的我是殫精竭慮一窮二白頭昏腦脹,哪裡想的起來給公主買話本子。”
我的臉繃不住裂開一陣大笑:“你個狐狸也有今日,想當年,我好心邀你來我宮裡玩,是不是吃光了我藏的蜜餞,烤了我心愛的鶯哥兒,把我的園子弄得一片狼藉的?可算是報應來了,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