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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聖尊,還有什麼事嗎?」江潭落的語氣少了點客氣,疏離得嚇人。
——郁照塵的目光冒犯到了妖皇,他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
「無事……」郁照塵立刻垂眸,將目光藏了起來。
他攥緊了手中的血珠,反覆回憶著剛才江潭落看向自己的眼神。
郁照塵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他沒有在江潭落的眼神中找到一點多餘的情緒,無論是愛,還是恨。
郁照塵沒有想到,千年時光過去,再相見時江潭落的恨對自己來說……都已經成為了奢侈品。
他們怎麼會像陌生人一樣呢?
不該是這樣的……
郁照塵獨自站在靈坐上,四周寂寂無人,欲盡灣上的風向刀子一樣朝他刺來。
這是千年來,郁照塵的眼中頭一次露出迷茫與脆弱。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恐懼。
他害怕自己和江潭落真的就此陌路。
遠處的江潭落和珈行難看不到,欲盡灣下眾生也看不到,但是一直糾纏著郁照塵的怨靈,卻像是見了血的禿鷲一般在剎那間就興奮了起來。
他們發現,被自己糾纏千年都不曾懼怕的郁照塵,頭一回生出了一點名為恐懼的情緒。
郁照塵在害怕什麼?
難道是害怕江潭落?
怨靈瞬間興奮了起來,他們又一次在郁照塵的耳邊叫囂。
「聖主大人!!聖主大人殺了他!」
「郁照塵他枉為天帝!」
「郁照塵不配與聖主相提並論!」
怨靈那些「殺了他」的叫囂,並沒有刺激到郁照塵,反倒是「郁照塵不配與江潭落相提並論」這句話讓他突然抬起了頭。
賜予神恩的環節將要結束,水汽重新在江潭落的胳膊上凝成藤蔓。郁照塵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將要離開欲盡灣了。
「等等!聖主大人——」郁照塵的聲音,比他的思緒更快。
見江潭落將要轉身,他便立刻出聲將對方叫住。
「何事?」江潭落皺眉問。
「我有一件賀禮,想要送給聖主大人。」郁照塵說。
實際上郁照塵帶了足足一小芥子空間的東西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想要親手交給江潭落的,卻只剩下了一個……
賀禮?
聽到這兩個字,江潭落的眼皮不由跳了一下。
江潭落完全不想再和郁照塵有一丁點的牽扯,更別說收到他的什麼賀禮了。
但還沒等江潭落將拒絕的話說出口,就見郁照塵一步步走離了靈台。
他每向前走一步,腳下都會生出一朵冰蓮。
蓬萊的上空,也隨著郁照塵的步伐一起生出一陣風雪,那場面神聖又寂靜。
看到這場景,剛才因為賜予神恩而激動的妖族都安靜了下來。此時,來自三界各處的十萬生靈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屏息注視著郁照塵向江潭落走去。
郁照塵的動作無比優雅,不過轉眼便走到了江潭落的身前。
此刻的欲盡灣安靜地不像話,郁照塵的耳邊只能聽到下方的海水聲,還有自己怦怦怦怦不斷加速的心跳。
他朝思暮想了上千年的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他卻不能碰,甚至於不敢驚擾。
江潭落一身白衣,像月華、像流水,乾淨的不像話。
自己早就已經……一身血污、周身怨靈,骯髒的令人生厭。
郁照塵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血珠,接著將它收了起來……這不是今天他要送給江潭落的賀禮。
「你要——」見郁照塵久久不動,江潭落忍不住開口。
不過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郁照塵的動作給打斷了。
郁照塵微笑著看向自己,接著緩緩抬手,將指尖貼在了心口處。
他要做什麼?
江潭落忍不住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剖去情絲後,江潭落只剩下了理智。而此時甚至就連江潭落的理智,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深處重複著危險的信號——
郁照塵是個危險的人。
他越是微笑、表現的越是正常便越是危險。
「啊——」
「天吶!」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郁照塵的手指竟然猛地一下穿透了他自己的心口——就像是千年前,江潭落在鮫人海下做的那樣。
他的動作無比決絕,甚至於在指尖刺破心口的那一刻,郁照塵的眼神中還閃過了一絲快意。
一滴溫熱的血珠,在這一剎那隨著郁照塵的動作濺在了江潭落的臉頰上。
欲盡灣下,響起了一陣陣的尖叫。
「聖尊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江潭落立刻皺眉看向對方看去。
郁照塵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都是死死盯著江潭落的。
他想要在江潭落的臉上捕捉到自己期待的情緒,想要看看江潭落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動作而將情感泄露。
但可惜的是,這一刻江潭落的眼睛裡除了震驚和不悅外,依舊什麼都沒有。
又是一滴血從郁照塵的指尖落下,掉進了海里,剎那間海水翻湧如同沸騰。
道心碎裂的痛,郁照塵已經忍了千年。然而在他看來,這千年裡的痛累計在一起,也抵不上這一刻。
郁照塵自虐般用靈力剖開了自己的皮肉,他喃喃重複著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