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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隔著一方圓桌,男人就站在面前,淺淺雙手捧著茶杯,小啄一口,細看他面容俊毅,身姿挺拔,心中微恙。
那日瞧見了他的長相,今日再來,看他原本披散在身上的長髮端正的梳在腦後,乾淨利落,露出下頜到脖頸硬朗的曲線沒進衣領中,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裳也能襯得他肩寬腰細,身材硬朗。
從他的行為和氣質來看,淺淺隱約能猜到蕭祈應當是個大戶人家出生的公子,不知犯了什麼罪過才被貶為官奴。
淺淺想要了解他,可又覺得二人現在關係並不熟稔,問的多了只怕他會覺得自己像只聒噪的青蛙,只得把想問的問題都咽進了肚子裡。
儘管蕭祈給足了她作為主子的禮遇,但淺淺在他面前還是有些放不開手腳,尤其是兩人之間不可忽視的體型差異,用讓淺淺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可是和他說話,又那麼讓人放鬆。
少女細膩心思糾結著,忽然發覺只要她不說話,男人就像個啞巴一樣站在原地,實在老實的過頭。
纖細的手指點在桌上,淺淺輕聲同他說:「你在我面前不用這樣拘謹。」
蕭祈深邃的眼窩猛的一震,慌張道:「那怎麼能行,您是主子,奴怎麼敢在您面前放肆,這太不合規矩。」
看他激動的反應,淺淺捧著茶碗微微縮起身子,細密的睫毛忽閃著,櫻桃般紅潤的唇一張一合,「母親教導過我,知恩圖報,將心比心。你既願意追隨我,我自然要好好待你。」
哪怕是奴才,也有作為人的尊嚴。
聽完她的話,蕭祈沉默良久。
他也曾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被貶為官奴之後看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親人含恨離世,死狀悽慘。他為了活下去,要日夜忍受辱罵和毒打,連尊嚴都被人踩在腳下。
暗無天日的過了許多年,跪了那麼久,他變得麻木不仁,木訥寡言,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內心的痛苦,才有勇氣活著。
能遇到七公主這樣好的主子,蕭祈覺得自己已經是三生有幸,從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她卻像將他當成一個人,而不是低賤的奴才,讓他麻木的心重新活躍起來,不再只是苟且偷生,而是想活的有意義。
蕭祈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如何報答公主的善心,良久,張口啞聲道:「奴身上的傷已經大好,行走坐臥不成問題,若是公主有用的到奴的地方,奴願效犬馬之勞。」
雖然他臉色如常,行走間也不見異樣,可淺淺並不信他的話,他背上的傷她見過,大夫也說了至少要個把月才能好全,這才養了五六日,哪能好那麼快。
知道他想儘早為自己做事,淺淺心中很開心,卻更想讓他多休養幾天。
「你好生養傷,日後我定是要重用你的。」淺淺感覺自己在這兒待了有一會兒了,一邊說著就站起身來,「我那裡還有一套《沉劍錄》,你若是想看,我讓人給你送過來。」
淺淺的外祖父收藏了許多名書,時常托人捎些書本過來給她,因此她書房裡藏了許多珍貴的書籍。
《列國傳》講的是治國文略,她還勉強能看得懂,《沉劍錄》與《列國傳》齊名,講的是治軍兵法,她就一竅不通了。放在書房也是蒙塵,不如拿出來給能識懂它的人。
不知為何,淺淺覺得他有一種行伍中人的氣質,不光是體態端正,更因為他有捨身救人的俠義心腸。
果然,蕭祈點點頭:「許久未讀書,奴愚笨了不少,公主願意借書給奴看,奴不甚欣喜。」
淺淺有點小小的驚喜,他果然曾是個知書達理的郎君。
她身邊四個心腹,晴妤識字不多,僅限於看帳管家;小福大字不識一個,最愛守著灶台;素雪一張巧嘴,識字也聰明,卻志不在讀書上;還有一個雨禾,做的一手好衣裳,卻也不識幾個字。
難得能遇到一個同樣喜歡看書的人,淺淺積極道:「我那裡還有很多書,你想看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多謝公主。」蕭祈送她到門口,對候在門邊的晴妤點頭示意。
從東廂房離開,淺淺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小聲感嘆著,「他泡茶的手法很嫻熟,你知道嗎,他竟然也看《列國傳》,外祖父說這書冷僻,少有人讀,沒想到他竟然看得那麼專注。」
小公主像只靈巧的雀兒,歡快的吐露心聲,字裡行間都不離蕭祈。晴妤看了,心中微微升起憂心,但瞬間就消散了。
若蕭祈是個世家子弟,晴妤定是要擔心公主是不是與他過從甚密,但他就只是個最低等的奴才,能得公主賞識就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除此之外再求別的……根本不可能。
主僕二人走回內院,轉頭就有外院的家丁跑去管家房裡偷偷稟報。
公主去看望了那個官奴。
得知此事,劉永微微皺眉,喝著派人買來的女兒紅,細品這其中的不對勁,「我看過他的身契,不過是個官奴,怎能得公主如此關心?」
身在宮外的下人並不知道宮裡面發生了什麼,劉永雖是淑貴妃的家臣,也只通過貴妃的母家聽取命令,對宮中事缺乏了解。
瘦高個猜測道:「會不會是公主看上那小子了?我偷偷去瞧過,那人長的倒是周正。」
劉永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匯報給淑貴妃,但又覺得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官奴,哪怕公主真要寵愛他,還能讓他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