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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焦站在崖邊,眺望著遠處的落日,片刻之後才對程野秋道:「司陽性子跳脫,想一出是一出,想來拜他為師頗多辛苦。」
程野秋誠實地道:「師尊教導我良多。沒有師尊,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謝焦笑了笑,手指一翻,石桌石凳出現在他們面前:「坐。」
等程野秋坐下,謝焦繼續道,「我觀你眉間多有茫然鬱結,想來於修道一途有所不解。」
程野秋抿唇道:「弟子只是找不到路在哪裡。」
謝焦瞭然頷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起另一個話題:「因為身負天星骨,我少年時遭受過不少磨難,曾被敬愛的師長當作活體藥材抽血抽髓,幾度瀕死。」
程野秋一怔。
「逃離寒泉宗後,我便下決心要報復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只是天星骨修煉速度極為緩慢,我根骨又駁雜,靠自己怕是今生無望——所以我便想,收一個天資高的徒弟,盡全力栽培他,讓他替我報仇。」謝焦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如今想來,雖覺得過去的自己可笑,但若沒有這些過往,也沒有如今的我。」
他抬起眼眸,與程野秋對視,「你心中藏著怨氣,想來過往經歷未必比我好多少。以過來人的經驗,或許我該勸你放下仇恨……」
謝焦停頓了一下。
程野秋茫然地道:「師祖是想勸我報仇?」
謝焦笑了起來:「我的道不是你的道。我是想說,仇恨同樣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你若仇恨什麼,至少知道你不想做什麼;若你能因此反向尋找,或許就能找到你想做什麼。」
程野秋下意識道:「師祖是要我以毒攻毒?」
「具體怎麼做,取決於你自己。」謝焦道,「天星骨帶來的經歷同樣是你走過的路,若不知道方向在哪裡,不妨回頭看看過去的腳印。」
程野秋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他重生至今,一開始的想法很簡單,不過是逃離宋酒塵然後活下去;後來見識過燕雙心和凌歌笑渡劫,對逆天而上突破境界產生了憧憬和嚮往,也因此對宋酒塵產生了強烈的抗拒。
並不只是因為宋酒塵過去帶給他的傷害,同樣也是因為宋酒塵的存在代表了他不想回顧的前世。
不能接受過去,能找到將來麼?
可是如果要接受過去,他能做什麼?
程野秋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謝焦。
謝焦的人生和他很相似,都是被親近的人傷害,都是逃離之後有了新的人生。但謝焦和他不同的是,謝焦前半生的悲慘是被煌宮操縱……
——煌宮?
程野秋眼神微微一凝。
他忽然想起最初和宋酒塵攤牌的那一夜,宋酒塵對他說過,煌宮將來必然會盯上他這個真正的天星骨。當時他對宋酒塵完全不信任,自然也就沒有太在意。
程野秋問:「師祖,您知道煌宮嗎?」
謝焦聞言目光剎那間冷了不少:「自然知曉……如果不是我巧合之下拔除了他們在我腦中刻下的烙印,現在我依然是他們的傀儡。你也要小心,你是天然的天星骨,他們說不定會將你當作製作人造天星骨的材料。」
「人造天星骨比天生的天星骨更好麼?」
「自然遠遠不如。」謝焦搖頭,「只是退光劍仙的一具屍骨能拿來造四個人造天星骨,數量上更有優勢。煌宮造天星骨的目的是攪亂修真界——你看自退光劍仙之後萬年過去,修真界中連一個天仙都未再出。」
將突破的希望寄托在天星骨上,自然路就歪了。
程野秋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師祖聽說過天山宋氏麼?」
謝焦思索片刻,搖搖頭:「從未。怎麼?」
程野秋想了想,還是將宋酒塵的事情和謝焦說了一遍。
謝焦凝神思忖半晌,最後道:「煌宮的目的,是令九幽徹底重現人間,不必被月蝕期束縛,倒是少有去掠奪修真界功法的行徑。我和司陽問問,把這件事查一查。」
……
清微門的通路每年打開一次,程野秋就在清微門內住了一年。
這一年,他真是吃飽了司陽和謝焦的狗糧,以至於司陽說要帶他離開的時候,程野秋第一反應就是——終於可以回去了。
司陽依依不捨地和謝焦分開,對程野秋嘆氣道:「有道侶的人總是顧家。」
程野秋忍不住道:「師尊既然不捨得師祖,為何不留在清微門?」
司陽擺擺手:「我們求長生,將來自然有大把時間相處,現在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程野秋這一年內才知道,司陽之前縮小身體,就是因為替謝焦煉丹的過程中出了岔子。謝焦雖然活了這麼久,但人造天星骨修煉到後期愈發暴露問題,所以謝焦一直壓著修為。
一旦進入人仙,也就是天星骨開始反哺宿主的境界,人造天星骨立刻就會要了謝焦的命。
修真界中根本沒有人了解人造天星骨,司陽也只能從別的法子去彌補。
回到清塵宗,司陽忙著調查煌宮的事情去了,而程野秋接到了宗門派來的任務。
「調查失蹤的弟子?」
程野秋眼神掃過名單中的「符青」,略帶凝重,「他們出了什麼事?」
「若只是弟子失蹤倒不是太大的事。」凌歌笑道,「但符青失蹤之前傳回來的信,說發現了隱匿在散修中的魔修信息,在東海預謀布置一個魔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