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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宋酒塵踏劍飛走的聲音,程野秋才在心底鬆了口氣,慢慢抬起頭,內心不免泛起一絲疑惑。
雖然前世入清塵宗的時候已經久遠得記不大清,但宋酒塵當時有這麼主動麼,竟然親自到這裡來迎接他?
程野秋轉念一想,唇邊又掛上了一絲自嘲:
是了,前世這個時候他對宋酒塵已經充滿了感激和信賴,得知自己就在宋師兄手下,滿懷欣喜地直接找宋酒塵去了,自然不用宋酒塵熱情。
……
清塵宗練氣弟子的住所是大約五六十方的內屋,帶一個兩三百方的小院,能讓弟子們平日打坐修煉和練劍即可。
程野秋坐在粗糙的木床上,望著窗外的晚霞怔怔發愣。
重生回來的時候他正在掌事院裡,應付著師叔師兄弟,直到現在才有功夫靜思一番。
他抬起手,就著夕陽燦金的光,看到自己纖細白皙、年輕光滑的手腕。
入劍宗的這一年的程野秋只有十六歲,但死在上一世的程野秋已經兩百一十六歲。
對大多數修道之人來說,年齡不過是虛的,境界才是最重要的;但對上一世的程野秋來說,數著自己的壽數,是被囚禁在小洞天中唯一能夠能夠打發時間的事情。
他的體質特殊,骨與血天然就是上好的藥材,被修真界稱為「天星骨」,是一等一的唐僧□□質。若被人發現,擄去做爐鼎都是好的,剝皮拆骨、活人煉丹都不無可能。
事實上,在前世後來的歲月中,他確實一直被囚禁在宋酒塵的小洞天中。
在被宋酒塵囚禁之前,程野秋對宋酒塵充滿了依戀和信賴,宋酒塵一絲笑容、一個眼神都能讓他歡欣許久;在宋酒塵一次身受重傷的時候,他便偷偷割了自己的心頭血,讓宋酒塵能不毀境界完好如初。
然而,到底是他認錯了人。宋酒塵傷愈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哄騙到小洞天中,隨後用赤金鎖將他永遠鎖死在那裡。
宋酒塵每隔一陣子會來汲他的心頭血,甚至硬生生折斷他的肋骨、腿骨拿去煉丹。
天星骨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不能再生。
到後來,程野秋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躺在席上仰頭等待死亡。在兩百年的醞釀中,對宋酒塵的愛慕敬仰已經悉數化作了仇恨和恐懼。
因此對那時的程野秋來說,死亡並不痛苦,反而讓他有種徹底安心的解脫。
他死之前還有閒心猜測,宋酒塵回來看到一具乾枯的屍體會是什麼感覺——想必是憤怒他寶貴的「藥材」就這麼沒了吧?
他這身修真界最珍貴的活人參「天星骨」,就算以宋酒塵當時的境界,恐怕都很難再找一個。
只是若死了倒也乾淨,為何一睜眼,又回到了最初?
程野秋望著窗外的夕陽漸漸落下,心思也慢慢冷靜下來。
既然重活一次,他自然不能重蹈覆轍。
上一世,他一直小心隱藏著天星骨,但到底和宋酒塵走得太近,全身心都獻給了宋酒塵,而宋酒塵心機深沉,蛛絲馬跡暴露多了,自然也就窺見他的秘密。
程野秋看了眼擺在桌上的玉牌,內心再度升騰起抑制不住的懊惱痛恨。
若他能再早些重生就好了。
哪怕是上一世,他選擇劍峰也不是因為自己想要修行劍法,而是因為宋酒塵在劍宗。
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程野秋只恨自己有眼無珠。
只是懊惱無益,程野秋壓下情緒,轉而思索應該怎麼辦。
他唯一的好處,大概也就是對自己的情緒控制得極好了。
清塵宗的規矩不算森嚴,但不同峰之間的修行方法天差地別,若朝三暮四貪多嚼不爛,不但修行無益,反而有自毀之危,因此宗門禁止弟子隨便轉峰。
若有例外,一是峰主相中了別峰弟子去討要,二是犯了規矩被逐出去,三麼……就是在十年一次的弟子比試中拔得頭籌。
第一條路就不敢想了,程野秋自認為修道資質平平,唯一有價值的便是天星骨,但且不說他自己都不知道天星骨應該如何修煉,單說把天星骨暴露出來,那依然是把自己的命運交付他人之手,無非換一個宋酒塵。
至於後兩條路……
程野秋斟酌片刻,決定暫且考慮第三條路,第二條路備選。
想要犯下不大不小的錯,剛好被逐出劍峰而不是被一劍斬殺,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更何況……
程野秋默默攥緊了拳頭。
既然老天給了他糾正自己錯誤的機會,他怎麼能像前世一樣只顧著逃避和躲藏?既要修道,為何他不能行?
只是在一眾弟子中拔得頭籌委實不容易,他初入練氣期,和那些已經快要築基的師兄們比希望渺茫。
天星骨雖然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活藥材,但這種體質對程野秋本身修煉來說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嚴重拖他的後腿。
比如現在,程野秋運轉完一個大周天的靈氣吐納,本該儲存在靈脈中的靈力卻被天星骨直接吸收得乾乾淨淨,沒有給他留下一丁點。
程野秋睜開眼,皺著眉。
和前世一樣。這樣以來,不論他再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在供養天星骨而已。
就在程野秋思索應該如何儘快提升自己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御劍落下的氣流聲,隨後熟悉的溫聲響在門口:「程師弟,你睡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