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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陸谷叫了聲。
苗大娘把雪鏟到旁邊,直起腰笑道:「你們起得早,這門前都掃完了。」
陸谷笑笑正要答話,誰知隔了三戶的張家忽然響起打罵聲,一個老婦像是被氣極了,斥責的聲音傳出來:「打!給我朝死里打!這不要臉的,竟敢偷吃,還有沒有家法了!」
張家院門開著,一大早村里不是很嘈雜,即便隔了三家,陸谷似乎聽到了棍棒落在身上的悶響,臉色都白了白。
張正子隔三差五就在老張氏的攛掇下打罵小張氏,輕則謾罵重則動手,小張氏剛嫁過來時臉上還帶笑,後來越發沉默寡言,挨打時也不敢驚叫,今日許是張正子下手重了,沒一會兒就聽到院裡的哭嚎還有模糊不清的求饒聲,說再不敢了。
老張氏一聽兒媳婦這般哭喊,怕別人聽了笑話,氣急敗壞道:「還敢叫喚,給我打!」
「汪汪!」狗崽因這動靜不斷吠叫。
苗大娘上了點年紀,聽見悽慘的哭叫只覺心悸,往張家門前看去的同時拍拍胸脯,低聲咒罵道:「這喪良心的死老太婆!」
她也看不起張正子那個拎不清的孬種,只知道窩裡橫打媳婦,往地上啐一口就轉身回去了。
說起來苗大娘也是個心地不錯的,和張家離得這麼近,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小張氏為人老實,鎮上不說,鄉下的老婆夫郎若犯了錯被打不是沒有,旁人也犯不著多勸,村里人大多都這麼看待,她也不例外。
可小張氏不做錯事都得挨揍,她看不慣老張氏那個妖婆,曾和張家說道過,卻被老張氏罵多管閒事,張正子更是說他怎麼打媳婦,和她一個外人不相干。
自此苗大娘就不與張家來往了,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她那麼一說還害小張氏又挨了幾天罵,心中愧疚卻沒法兒再幫,最後只當眼不見心為淨了。
陸谷最怕打人的場面,心中惴惴不安就要回去,誰知張正子在老娘的喝責下越發打得狠了,把小張氏打的抱頭亂竄,竟踉蹌跑出家門,也沒個能躲的地方,胡亂往山上這邊跑來。
張正子手裡舉著棍棒在後面追,喝罵道:「個沒老子娘的!再跑試試!」
小張氏從陸谷面前跑過,眼看張正子也要過來了,他看見木棒還有面目猙獰的人,臉色煞白,狗崽站在他腿邊沖張家人直叫。
這時衛蘭香和沈堯青聽見外面動靜出來了,陸谷見到自家人才稍覺心安,往衛蘭香身後躲了躲,還小聲喊道:「乖仔,回來。」
他聲音小,淹沒在狗崽的叫聲里,張正子跑過去,追了幾步眼瞅著小張氏連滾帶爬跑上緩坡,不要命一樣往山里鑽,口中咒罵幾句,一口痰吐在地上,罵道:「狗娘養的,凍死你就知道回來了。」
他轉過身想回去,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出來看熱鬧,也覺得丟臉沒面子,狗崽也是個膽大的,沖他直叫。
張正子正愁沒個發泄的,掄起手裡的木棒罵道:「好你個狗東西,爺爺都敢咬。」
「乖仔!」沈堯青喝道,狗崽聽見他聲音又叫兩聲才跑回來,他又說道:「正子,今兒起得早。」
一看沈堯青,張正子放下了手裡的木棒,訕笑道:「是大青哥啊。」
他和沈玄青同歲,但兩人關係不怎麼樣,十二三歲那年他伙著村里另外兩個小子偷了沈家的雞,沒幾天叫沈玄青給知道了,和大陳把他堵在村外,按地上狠揍了一頓,被打得鼻青臉腫,口鼻里全是血,從那以後再不敢招惹沈玄青。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後來倒是再沒別的,他成親時沈家多少幫了點忙,都是一個村的,也沒那麼大仇。
小張氏穿得那麼單薄,挨了頓打竟跑上山,連沈堯青都沒忍住,說道:「你不去找找?下了雪,萬一出事。」
張正子卻滿不在乎,開口道:「沒事,過會兒冷了她自己就回來了,又不是不認識路。」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始終覺著這是他娶回來的媳婦,就得順著他,別說今天了,打了這麼多回都沒跑,回回打完還得給他做飯洗衣,再說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沈堯青眉頭皺起來,但別人的媳婦他不好多說什麼,村裡有些人長了舌頭跟沒處使一樣,就愛在背後嚼舌根,尤其那老張氏,嘴毒心狠,為個不成器的張正子連女兒都能賣了,絕不能和他家多打交道,不然也不知要生出什麼事。
張正子回去了,他老娘還在院子裡跺腳罵,說跑了就別再進家門,還把院門給關了。
衛蘭香搖搖頭,往緩坡那邊看了看,絲毫不見小張氏的身影,哀哀嘆口氣,這大冬天的,好好的姑娘也不知造了什麼孽。
陸谷心有戚戚,回房後也一直心神不寧。
老張氏罵小張氏的話他聽見了,說什麼偷吃,讓他想起四五年前的冬天,他餓狠了實在扛不住,偷了個冷饅頭吃,杜荷花發現掐他擰他,還揪他臉。
那天陸大祥在不在他都忘了,只記得陸文在房裡看書,聽見杜荷花罵他站在窗前說吵死了,隨後砰一聲關上窗子,杜荷花就打他嘴,不讓他哭也不讓出聲,甚至還把他拉進堂屋拿針扎他手指,說偷拿偷吃長點記性。
就是如今想起來,他都記得那種鑽心的疼。
懷裡的湯婆子是暖的,手指也不再疼,陸谷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一直去想小張氏,她一定是餓狠了才偷東西吃,也不知吃沒吃到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