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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幼鹿運氣說壞也沒那麼壞,掉下去沒被坑底削尖的木頭扎到,但摔斷了脊骨,沒辦法再站起來,過了一夜也不剩多少氣息了。
他昨晚趕回來就是為了賣這頭半大的鹿,至於昨晚光說有兔子,只是防著隔牆有耳罷了。
鎮上有錢的富戶財主就喜好這口新鮮的鹿肉,這鹿尚小,肉自然比那成鹿老鹿嫩,眼下還沒死透,價錢更是能上去。
沈玄青腳程快,陸谷跟著他趕路吃力了些,但也知道野物活著最好賣了,一言不發跟在後面,悶頭只管邁步子,盡力不讓自己拖累。
還是沈玄青走著走著回頭見他跟得吃力,這才緩了腳步。
他倆起得很早,到豐谷鎮的時候天才剛亮。
早集到處都是人,各種吆喝聲不斷,人一多沈玄青步子就更慢了,甚至跟陸谷並肩走在一起。
身旁多了個高大健壯的漢子,讓陸谷既覺得有些惶惶但又莫名覺得安定,嘈雜人流帶給他的恐懼悉數被沈玄青擋住了。
「就這裡了。」沈玄青看見前面有個空當沒人,乾脆卸了竹筐,從裡頭拿了塊粗布鋪在地上,就把三隻兔子和幼鹿都放了上去,還按個頭大小擺成一排。
跟走街串巷的小販不一樣,早起在坊市里尋個地方安靜待著賣東西要收市金的,有衙門的人來收,如今太平盛年,雖偶有惡事發生,但他們這兒的府衙還算清明,並無那橫行的惡官權貴欺壓魚肉百姓,給三文錢就可在早集上占這麼一片位子。
待那收錢的人走了,沈玄青將交過市金的半塊小木牌收起來。
有個憑證就不會再收市金,不然賣東西的人多了記不住。這木牌是一對,上頭用朱漆寫了三個數壹柒伍,他手裡的只是一半,等走的時候把木牌交還回去,和衙役手裡的另一半對上,再划去花名冊上木牌的計數就好了。
這一路走得較快,陸谷還微微有些喘,雙頰有著熱意,沈玄青見他如此,就從一旁角落搬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頂端還算平整,坐在上頭也不會硌到。
這是賣東西的人待久了,蹲著站著嫌腿腳疲累,就弄個東西,這麼個石頭沒人願意背來背去,來賣東西的誰先撿到了誰就坐,走了就換下一個人。
「坐著歇會兒。」沈玄青放好後對陸谷說道,他站在一旁吆喝起來:「來瞧瞧,剛打的兔子和鹿。」
莊稼人賣東西少有羞於開口的,只有賣了錢才能吃上飯,是以大多都能扯開嗓子叫賣,沈玄青也不例外,他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尖銳,但這身量體格往獵物後頭一站,誰都知道是個獵戶,還是個目光平穩長相俊朗的年輕獵戶。
他人雖黑瘦了些,可那張臉是俊俏的,骨相皮相都不差,這麼個高個俊漢子站在這兒,怎麼也是讓人多瞅一瞅的。
就是這麼一張英俊的臉,偏偏陸谷不敢瞧,甚至都沒有這個意識,對沈玄青只有個冷硬的模糊印象。
也是近來的相處,叫他知道沈玄青是不會輕易打人的,所以他之前認為的「兇惡冷硬」,到今天已撇去了「兇惡」。
正吆喝著,有個中年漢子湊過來,不過四十來歲的模樣,下巴留了一小撮鬍子,瘦長臉一看就精明,蹲下來撥了撥半大的鹿問道:「你打的?」
見他打扮利落,想來是鎮上哪家富戶的採買管事,沈玄青半蹲下來答道:「是我打的,還熱著,剛咽氣的,老爺若是今日買回去,肉是最新鮮的。」
「這鹿身上沒傷?」中年漢子在鹿身上摸了幾下,確實還熱著,心想這獵戶沒哄人。
「追鹿群失手了沒追到,這幾天在山裡白跑一趟,就它一個失散從崖上摔了下去,斷了脊骨,我繞下去才抓回來。」沈玄青面不改色扯了個謊,語氣里還有些遺憾。
野豬兇猛不好捕獵,他設陷阱不過是碰運氣而已,若能捕到殺了,既能賣錢,他在山裡也能平安些,這頭小鹿就跟白撿來的差不多,但他要賣掉,就不能跟人說是白撿來的,不然價錢會被一個勁往下壓。
身上沒傷鹿皮就還是完整的,中年漢子拍下鹿肚子起身問道:「多少錢?」
沈玄青也站了起來,答道:「您給八兩就成。」
中年漢子眼睛睜圓了些:「你這後生,倒是敢開價,就這個你要八兩?」
「八兩已經是便宜的,母鹿賣得便宜一隻都要三四十兩,這鹿怎麼也有四個月了,往少了說都有二十五斤。」沈玄青不慌不忙議起價。
中年漢子也不示弱,反問道:「母鹿多少斤,這個多少斤?這幾斤肉你就要八兩,不成不成,這樣,五兩行不行,行的話我直接就給你銀子,都不用回去取了。」
這話說得挺闊氣,竟隨身帶這麼些銀錢,中年漢子神色裡帶了幾分得意,而五兩銀子確實不是小數目。
「您也是識貨的,母鹿雖重,可肉老沒這幼鹿鮮嫩,您和您府里的老爺應是最懂這一道的,山裡的鹿機敏善奔跑,帶著崽的母鹿更是在深山裡頭,輕易不肯出來,尋常哪能打到幼鹿,更別說嘗到了。」
「人常說剛滿一個月的牛犢肉嫩,那府城裡的老爺夫人都愛吃,咱們是不知什麼滋味的,但這才三四個月的幼鹿定然肉更嫩,價錢哪能和老鹿比。」
做生意都講究一個和氣生財,沈玄青說得平穩溫和,話也清晰,不卑不亢的樣子,見中年漢子猶豫,他又說道:「您剛才問這鹿身上沒傷,想來是有您的周全考慮,這鹿皮如此完整,足以給府上老爺做雙鹿皮的靴,出門也是個體面。」